明镜顿时就跳了起来,“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什么?你又瞒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大姐啊……”明楼头又开始痛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开口,也不会拖到现在了,而且我怎么知道……阿诚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他的亲哥怎么……”
“我亲哥?我哪里来的亲哥?”
明诚站在台阶上,低沉的嗓音响起来,偌大的屋子里,霎时间就寂静了下来。
“你们把话说清楚了。”明镜让明诚过来,坐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抓着明诚的手,“我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怎么一个个地都要抢走我的?”
明诚顿时鼻子就酸了。
“我念了三十年的弟弟,怎么就不能接回去?”方孟敖见明诚和明镜那么亲近,很不是滋味。
“大哥,你从来不瞒我事情的。”明诚直直地看着明楼,“怪不得……”
前些日子,明楼又一次地问起明诚对于生身父母的态度。
方孟敖听着自己的弟弟喊别人大哥,更不是滋味,忙把带来的报纸,照片,信件,都推到明诚的面前,“你看看……这是父亲,这是你二哥孟韦,这是你小妹木兰,这是姑爹,这个是小妈……父亲后娶的,你不想叫妈,跟着我叫程姨也可以……”
若不是没有照片,方孟敖大概要把木兰养的那条哈巴狗都拿出来介绍一遍。
明诚这些年混在世道里,眼前的东西一眼就能收进眼底,不用看也知道真假。
可是他明诚二十年来建起来的那么幸福的世界,轰然一声,倒塌在了面前。
这是明楼最不想看见的局面,他本想等战后,缓缓让明诚接受。
方孟敖,居然直接找上门来,让毫无准备的明诚见到了一切真相。
明镜感受到自己抓着的手慢慢地变得冰冷了,有些慌乱,“阿诚,别怕啊,我们不听你大哥瞎说啊……诶呀我上次就说了嘛,应该早一点回去拜祖宗……你上了家谱,就是名正言顺我们家的孩子……”
“重庆,方家。”
明诚翻看着报纸,“大哥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楼见他的冷静得过分,就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那次……你经手转运那批物资的时候,他们不肯和你见面,便是因为你这个……因为方老先生。”
“阿诚,你听我说,大哥从来没有想过瞒你。”明楼心疼明诚这个反应,心里恨不得掀了方孟敖的天灵盖,“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西南什么局势你也知道,他是运输线的飞行员,此刻出现在上海……”
明楼知道,这些事情,是转移明诚注意力的最好借口。
“你怎么来的?有没有尾巴?”
方孟敖又不是特务出身,知道才有鬼了,“我自然是偷偷来的。”
明诚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眼眶都红了,声音也在颤抖,“方先生烦请把来的路线,见到的人,走的路都说一遍,我去清理一下不干净的东西。”
“另外,您不能光明正大地住在明公馆,我会安排新的住处和身份给您。联系的人也要用我们的人。没事不要在街上乱逛……”
方孟敖见他红着眼睛,安排的事情却有条不紊,一丝不乱,心里万千感慨,“不要叫我方先生。”
“方队长?”
“我是你大哥。”
“明诚吃明家的饭,喝明家的水长大,只有一个大哥,也只有一个大姐。”
明诚拿起风衣,干净利落地出了门。
方孟敖一瞬间就颓然地陷入了沙发里。抓抓头发,想拿什么撒气,可这是人家家里——主人还像看仇人一样地看着。
眼见得明镜又要抹眼泪了,明楼忙搂着长姐的肩膀,“大姐……这不是坏事……阿诚有自己的家人,不是孤儿,我们……”
“以前阿诚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的时候,他们在哪里?”明镜拿手帕抹眼睛,“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方孟敖不善言辞,猛地站了起来,明楼以为他要动手,差点也跳起来了,心里还想着多年不曾亲自动手,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
方孟敖却对着明镜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方孟敖是粗人,不知道怎么说话,但是,明小姐,感谢你对我幼弟的养育收留之恩。”
“我幼年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母亲死了,我带着孟韦逃了,幼弟跟着母亲,下落不明。只有带血的襁褓。我们都以为幼弟尸骨无存了,也找过,根本毫无消息。”
“三十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后悔不内疚,看着孟韦和小妹,就想起幼弟。我不是一个好兄长。”
明镜怔怔地看着久久不起的方孟敖,“那你可知道?我明镜从十七岁接手家业,至今不成家,唯一的愿望就是三个弟弟平安长大,成材,不求报效国家,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如今你和我说,你要把阿诚带走?”
明诚出门,连车也不开。司机想问,明诚却衣角带风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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