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明诚才喃喃道,“国家不会忘记我们。能走,便走吧。你和苏轩不是我和大哥,我们两个都是深陷进去了,大哥几重间谍身份将近二十年,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这片土地了,这也是我留下来的原因。”
“我愿意成为新中国的一片泥土,看着他在我的血肉化成的土地上建造高楼大厦,可是我怕,我真怕有一天,有人会对我恨之入骨,踩踏着我,唾弃着我,告诉我,我所作的一切都不被承认,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黑暗到极致的时候,便是黎明将至之时。
清晨明诚只听见一声短促的电话铃声,旋而就止住了。
不一会儿,佣人上来敲门,“三公子,明先生的电话,您接一接。”
明诚从地上翻身而起,一步跨到电话机旁,拿起了听筒——
里面是明楼疲惫的声音,“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明诚凛然,冷汗窜上脊背,“大哥……我……”
“我是你的上司。”明楼冷声道,“你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了,为何装作不知道?”
明楼长叹一声,“你为什么没有把锦云送走?还让她擅作主张?上海地下党出事,你也告诉明台了吧?”
“那终究是他的生身父亲。”
“死的还有锦云的哥哥!”明楼声音高了一些,“好了,一个两个都了无牵挂了,能不走同归于尽的路吗!”
心酸和悲伤也泛上明诚的心头,“我做的事情是不是你全都知道?”
“我不是神。”明楼知道明诚在想什么,“只是听你言语之间,猜出了你应该早就找到明台和锦云了,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没能把锦云送走……也不知道锦云和大姐说了什么,连大姐都帮着你们打掩护,说什么孩子和孩子的父母亲一切都好。”
“对不起。”明诚低声道歉。
“多说无用,我也是紧急接到的消息,若不是我还有一个原先的组员归给了小张,昨晚出的事情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我?”明楼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理应上报南方局,作为你们的上司和负责人,我也有责任。”
“我……”
明楼打断了明诚的话,“等候处置的命令吧,另外,夜莺身份已经暴露了,为了她,也为了你的安全,我已经向南方局申请夜莺转移的命令了,不出意外,她应该要转移到延安去,你让她做好准备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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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朱徽茵让明诚转过去面对着窗帘,她在后面换衣服。
“我是演纯情女学生呢,还是小家碧玉,或者是不谙世事的小职员?”朱徽茵看着床上的那两套明诚买给木兰的衣服——灯芯绒的裙子和海军水手服式的衬衫,她确实刚好合穿,不过昨晚她穿过来的就是套最普通不过的青布衣裙。
隔着窗帘的日光模模糊糊地透了进来,明诚有一瞬间的恍惚,“把你手上的戒指摘了,我可没有成对的戒指。快三十了……装什么学生。”
朱徽茵在背后朝着明诚翻白眼,“眼镜蛇怎么说?一大早起来那么大火气……”她和明诚认识太久了,毫不顾忌地开这样的玩笑,“要不你找马汉山逛烟花间去?”
明诚想回头教训她,又拿不准她穿好衣服没有,“嘴上积点德吧你。”
“积德?”朱徽茵冷笑,“有用吗?逛不逛窑子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可是尽早去找马汉山,不能再拖了,锦云救得救不得,你自己心里早就有数。”
“还是说,她比你早一步做了你想做的事情?”
“穿衣服,下楼,你爱怎么扯就怎么扯,还有,我兄长好像提起过你的名字,我父亲大概是一时没想起来。另外,你转移的命令很快会下来。”明诚冷声说道,“撤去延安,还是别的地方,等候命令吧。上海地下党组织的重建,和你我无关了。”
“方大公子哪里会知道我的名字?”朱徽茵打开胭脂的盒子,“连我们苏轩,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他也不碍什么事……不过你能看上他,那时候连你的联络员都来问我苏轩是不是你新策反的人。”明诚想起往事,觉得有些好笑,“眼瘸。”
“子非鱼。”朱徽茵慢慢地编着辫子,“能帮我一件事么?”
“你必须转移,夜莺的资料已经泄露了。”
“我不去后方,我要上战场。”朱徽茵斩钉截铁,“前线冲锋不要女人,那我去当卫生员,当煮饭的人,都行。”
“做梦。”
“你没做过这样的梦?”朱徽茵反问他,“起码我可以是个光明正大的人。”
方步亭早起的时候跟程小云说了这件事情,他本意是想表达一下,明诚这样随便带姑娘回来过夜是否太不成体统了,不过程小云一点儿也没有发现方老爷子的纠结,反倒是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些日子,方孟韦养伤,木兰更是半点笑声都没有了,整个家里灰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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