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站在车旁,微微侧着脖子,看着程小云搀扶下来一个双眼红肿的三十出头的妇人,他一下子就猜到了这是谁。
“明先生。”程小云已经看见了明楼,远远地问了声好。
崔婶其实站不稳了,半是靠着汽车半是靠在程小云的身上,听见程小云此话,才抬起头看明楼,“这是……”
程小云只是搀扶着她,直视的却是明楼,“明先生,我们的家事,还劳烦您跑一趟。”
明楼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句程小云高明,把崔中石的遗孀搬来,真是一戳就中方孟敖的软肋,看来有时候女人的智慧在某些方面实在是胜他们这些直来直往的大男人一大截。
“夫人哪里的话,阿诚也是我明家的人,阿诚的事情,也是我的家事。”
苏轩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明楼说是要带他来找明诚拿一些朱徽茵的遗物,他才跟着来的,如今更加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门房拎着程小云的包走在前面。程小云搀扶着崔婶慢慢走着,明楼就更慢一步地跟着,苏轩一直紧紧地抱着怀中那个发臭的包裹,亦步亦趋。
门房推开了大门。
方孟敖低沉的声音就窜了出来,没有怒吼,没有愤怒,只是沉着声音,沉重地仿佛从十九层地狱里升起来似的,“你再说一遍!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老老实实地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一样。”明诚的声音也低沉,但是带着一点嘶哑,“崔中石死了,中统传来的消息,他拒不招认,并且试图袭击吕昇站长,所以被击毙了。”
一众人都走到了大厅里。
方孟敖孤身一人,站在那盏华丽繁复无比的水晶吊灯之下,仿佛是站在万丈深渊之前。
明诚早已经坠入了深渊。
客厅里只有这两个人,方步亭不在,谢培东也不在。
“我不信。”方孟敖赤红着双眼,紧紧地攥着拳头,“我不信!”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不信。”
是明诚要求方步亭和谢培东在楼上不要下来,他说他自己做的事情,他自己解决。
火山就这样喷发在了方孟敖的心里。他不信崔中石死了,还是不信明诚居然这样欺骗他,谁知道呢。
熔岩要铺天盖地地掩盖所有的东西的时候,程小云拉着悲痛万分的崔婶上前了一步,崔婶挣脱了程小云的手,疾步越过了方孟敖,走到了明诚的身边,“三公子……”
兜头的冰雪浇在了喷发的火山上。
她几欲下跪了,明诚一把拉起了她,“我知道,我会安排您去见崔叔最后一面,好好收敛他的。”
“人都死了!”
熔岩穿破了冰雪,终究是蔓延开来了,“人都死了!见什么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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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崔婶的眼泪再次下来了。她无声地痛哭着,只是哀哀地抓着明诚的手臂,模糊的泪眼之中全是哀求。
明楼落后了几步,站在稍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苏轩依旧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崔婶悲伤太过,站立不稳,明诚一个男人,不好太逾矩去半抱半扶着她,程小云也上前了,扶着崔婶的肩膀。
“程姨,麻烦你带着崔婶先上楼。”方孟敖说道,眼神犹如刚刚淬火的利剑。
程小云拂了一下并没有凌乱的鬓发,轻轻弯了弯嘴角,“我自然是要走的,你们方家两辈,五个男人的事情,我嫁过来十年,有哪一件是可以插手的?”
“不过你倒是问问崔嫂子,这事儿到底与她有关无关。”
程小云话毕就松开崔婶,转身上楼了,高跟鞋踩着木质的楼梯,半点声响也无,她转去了主卧的门口,径直开门进去,关门。
明诚扶着崔婶在沙发上坐下,“崔婶,您听我说……目前暂时还不能……”
“中石那么胆小,”崔婶一面抹着脸上的眼泪,一边道,“不会做对不起方行长的事情……明先生,三公子,您相信我……我知道您府上对我们家一直很照顾,我们都记着的……”
“吾真个(我真的)只想见伊一面,好好把伊(给他)收殓了,小囡们还侪弗晓得呀(孩子们还都不知道呢),吾阿弗敢港(我也不敢说),骗伊拉港(骗他们说)爸爸出差了……”崔婶悲伤到了极处,拉着明诚就说起了上海话,絮絮低语着。
这里所有的人都听得懂,也会说上海话。
苏轩突然就崩溃了。
他的徽茵,也是一口的上海乡音。
他突然就踉跄地冲上前去,明楼反应过来,一把就揪住了苏轩的后脖领,苏轩几日几夜不知吃饭休息,明楼未曾使劲,苏轩就摔倒在了地上。
一声巨响。
他仍旧拼命地在地上爬着,“阿诚先生……我求求你了……让我去见见徽茵好不好?我再见见她好不好?”
他哭了,数日来第一次撕心裂肺地哭了。
“她穿得那么少就走了,天气那么冷,她怎么办啊……她已经答应我求婚了,她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要收殓她……她穿得那么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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