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一下子就急了,整个人就扑到了明镜的身上,牢牢地抱住了明镜的腰,“大姐!大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别赶我走……求求您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只有您了……”
明镜被明台一句话说得眼泪也上来了,“哪里是赶你走?你想不要姐姐,姐姐还不肯呢!巴黎多好啊,你不也是常去的?在那儿读书比上海好多了,你大哥和阿诚都在那儿,他们也会照顾你的。”
法国是什么地方?
在这一日之前,法国真的是个好地方。
四年多之前,明楼和明诚一起去了法国,然后这四年来的每一个假期,明台都是在法国度过的。香榭丽舍大道上的车水马龙,塞纳河的游轮,索邦大学里一排排的梧桐树,巴黎乡下的红房子。巴黎玩腻了,就去伦敦,就去柏林,就去维也纳,就去比利时。寒假日短,但是明镜往往拗不过明台,往往是明台一放假,就带着他去巴黎,等到快过年了,就一家人一起回来上海过年。
明楼明诚就得再多跑一趟。
明台满巴黎,满法国,满西欧地疯跑,几年间,法语英语都学得很溜了,然而明台在上海,有家,有朋友,有宠自己的大姐,有做饭的阿香,有自己养的两条狗,整日里追猫打狗的二世祖的生活惬意得很,结果明镜一句话,就要把他扔到巴黎去?
明台悔得肠子都青了。
然而明镜不知为何如此地决绝,乃至于明台都亲自把马鞭送上,求她打他一顿消气,她都不为所动,当日就给明楼发了电报。明台缠着她,掉了一日一夜的眼泪,换来的,只是明楼隔日发来的电报——
请姐放心,马上着手准备弟入学事宜。
明台闹也闹了,哭也哭了,指天发誓也发过了,甚至因为闹过了头病了一场。
明镜也没有改变主意。
明台大夏天地得了流感,强拧着不肯吃药,想要明镜心软。
明镜难过,却一边掉眼泪一边替明台收拾东西,嘱咐去巴黎要注意的事情,嘱咐他记得常发电报常写信。
彻夜地守着他。
明台最见不得的,就是明镜的眼泪。从小到大,明镜都把他捧在手心了。比对明楼这个亲生的兄弟还要好。对外明镜说他是家里的庶子,是家里明堂正道的少爷,然而明镜对明台的掏心掏肺,这些年也不知道给明镜带来了多少的流言蜚语,哪怕明台十五岁了,容貌之间和明镜一点儿也不像,还是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明镜的私生子。
他对自己的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印象,那时候太小了,真的太小了。记忆之中模糊的脸,哪里比得上明镜日日的疼爱。
明镜就是他的母亲。
“姐姐,别哭了,我听话,我什么都听姐姐的。”明台从被子里冒出头来,伸手替明镜擦眼泪,“我去巴黎……我们都去了,姐姐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的。”
“我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好,我就好。”
明台启程去巴黎的时候是八月初了。明镜送他去机场,明台拎着个巨大的行李箱,走进了登机口,没走几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头看一眼。
明镜还站在原地——已经站不稳了,阿香扶着她,她泣不成声。
明台知道,是自己作的孽,让姐姐这样伤心。
长途航班很折腾人,明台到巴黎的时候,是巴黎的深夜,航班又晚点了。拎着行李箱的明台像只病弱的鹌鹑,脚步虚浮,一步三晃。然而他在看见独自来接他的明楼,顿时就精神了。
明台在原地愣了好久,才不能不痛苦地确认,来接他的,确实只有明楼。
明家第二个几乎无条件宠他的明诚,不在。
明台心虚得很,他是因为闯祸了才被送来的,说不定明楼正等着教训他呢,偏偏明诚又不在,虽然明诚什么都听明楼的,但是明诚往往心软,下不去狠手揍他,还会反过来熄火。
“大哥……”
明楼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阿诚去乡下写生了,过些日子才回来,大房子那边还没有收拾,你先和我回学校里的宿舍吧。”
明台有些受宠若惊,“哦……”
“哦什么哦,”明楼捏捏明诚的肩膀,“比过年见你的时候瘦了一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不胖反瘦了?”
见明台还是唯唯诺诺的,明楼失笑,“不就是寒假那会儿教训了你几板子,怕我到现在,也不想想我以前多疼你。”
自然是疼的。板子疼,疼爱也疼,直到明台十岁了,他还敢缠着明楼给他系鞋带。
明台吸吸鼻子,“哥,我惹大姐伤心了。”
“我打断你的腿。”
明诚不是去写生的,这会儿,他不在西欧,在国内,军统的特工学校里。
明楼接到明镜要送明台来的电报,虽然吃惊,但是并不意外。然而他还是劝了明镜,让明镜缓个把月,等到八月再把明台送来。
国内的形势不好,明台从小就捧着手心里,宠坏了,骂不得,舍不得打,又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
说到理想主义者,自己身边的那个才是真的彻头彻尾。
去年底他发现明诚背着他做了这样多的事情,才真是叫一个悔不当初。同样的事情,断不能再在自己的弟弟身上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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