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没有反应,明镜自己心里却越来越没有底了。
“大姐,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他自有自己的想法。”
明楼看着大晚上跑来自己船舱不让自己睡觉的长姐,有些无奈。
“我不操心还指着你?”明镜越想越慌,“他回去……是不是就在方家了,以后就……”
“他敢!”明楼放下杯子,“我打断……”
“谁打断谁的腿啊?这点出息!”明镜戳明楼的脑门,“人家也有大哥父亲……”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才是他大哥。”明楼被明镜说得也有些愤愤然,“大姐,你就安心睡觉去!带阿诚过来,是认亲,不是扔了他,你慌什么?而且这二十年,你还不是老围着明台转?我带大的孩子,我自己知道。”
“哟呵,谁带大谁?”明镜向来对明楼这副说辞鄙视得要命,“一日没有阿诚,我看你吃饭都不会了……”
明诚在门外,收回了想敲门的手。一时想笑,一时又想哭。
他的长兄,他的长姐。
他何德何能。得此家人。
明诚要回来的消息,是上船之前递给方家的。
方孟韦一脸山崩地裂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的那条所谓的“军统秘密线路”,居然收到了明诚发来的消息。
方家查明诚,明诚自然也能查方家。方孟韦那点小手段,在明诚眼里,连把戏都不算。
家里自然一派喜气洋洋的。
木兰原先最开心,后来仔细想想,觉得不对——
“有什么好乐的呀,看看小哥不就知道三哥长什么样了么?”
木兰管明诚叫三哥,本来方孟敖让她改口叫方孟韦二哥,明诚小哥,木兰改不过来,方孟韦也觉得别扭。
“长得一样,其他不一样。”方步亭一张报纸翻来覆去地看,掩饰着心里的情绪汹涌,“船是早上八点到岸的吧……现在十点钟……”
“爸,你今天早上都问了十遍了。”方孟韦其实也坐不住,“要不我出去看看?”
“人家初到重庆,又是姐弟三个一起来的,总要先安顿下来才能过来。”程小云说道,“我看看是不是晚一点做午饭……”
“小嫂子,不用你做。”谢培东说道,“明诚在上海这么多年,应该还是习惯本帮菜,让李妈做吧。”
程小云不是上海人,西餐倒是做得不错,“不是说他在国外也呆了许久了么……”
家里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祥和的气氛了。
方孟敖插不上话,听着家人一句接一句,都是对小弟的盼望和期待。
李妈在烧菜,厨房里传来红烧肉的香味,浓油赤酱,酥软温香。
明镜之前曾经把一些产业转移到了重庆,来之前,捎了信,于是家里的下人和几个管理产业的经理早早就来码头接人了。
明镜记挂着明台,但是也知道不好贸然相见。而且此行,最重要的还是明诚家里的事情。
“东西给他们拿去。”明镜挽着明诚的手,拍拍他的背,“哥哥和姐姐,陪你先去方家一趟吧。”
明镜有私心,不说“回家”。
“大姐,”明诚顿了一下,“您先和大哥去安顿下来,之后我再去安排见明台的事情……方家那边……”
他不愿意长姐长兄陪着他一起去。
那边是盼子心切的血缘亲人,这边是养育自己的兄姐,如父如母,那样的场景,明镜明楼,都会伤心的。
“他自己去。”明楼搂过明镜,“让阿诚自己去处理。认祖归宗也好,见兄长父亲也好。只一句话,你上了明家的族谱,我永远都是你大哥,大姐,永远都是你大姐。”
明镜别过脸去,“晚上……记得回来,我们一家人,还有明台,好好吃个饭。”
明诚一直在码头边站着,看着明镜明楼慢慢远去。
他的大姐,害怕失去他。而他,也害怕失去他们。
那个人,是他的大哥,更是……爱人。
明诚知道方家的地址,纵使不知道,重庆里找方家也是易事。
他扣低了帽子,裹紧了风衣,朝着三十年未曾谋面的亲人前去。
方孟韦想过很多次,自己和同胞兄弟会怎么见面。
独独没有想到,是这样,毫无防备地,一开门,就对上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明诚孑然一人,提着个箱子,穿着一身挺括的风衣,垂着长围巾,帽子搁在小臂上捧着,芝兰玉树一样,站在他的面前。
“你……我……那什么……”
明诚自然认得孟韦,总不能连自己的脸都不认得,浅浅地笑开,“孟韦。”
“我……我……”方孟韦一下子双手拍上了明诚的肩膀,然后,一把抱住了明诚,“我……我是你哥。”
木兰真的像火箭发射一样,从二楼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三哥回来啦!三哥回来啦!”小姑娘一把推开了方孟韦,整个人毫不客气地挂在了明诚的脖子上,双腿就盘上了明诚,“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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