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显然没有想到明台会是这样的答案。
“你还小,不明白什么是爱情。”明台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可是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是在乎你的人。”
“您和您的亲人,闹过别扭吗?”
“我说过,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
“我说的是别的亲人,您的父母,兄弟姐妹。”
从木兰房间的窗子看出去,是宅子背后的小花园。春天里,开了一地的花。
以前明公馆的花园里,也会开满花。
“我对父母没有印象了,我的姐姐带大了我,我有哥哥,两个哥哥,我是最小的,像你。”明台看着木兰,话语里全是回忆的淡淡的陈旧的味道,“他们对我,百般地宠爱,可是我总是不知道满足,想要更多的东西,他们让着我,我觉得不够,他们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给我,可是我不喜欢。”
“后来啊,哥哥姐姐,都不在了,我自己一个人,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先生是做了对家人很不好的事情么?”
“或许是吧,可是你知道我后悔什么么——他们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给了我,我却从来没有给过我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他们,一点儿也没有。”
那日木兰没有再继续追问明台别的东西,只是说,让先生弹弹琴。
明台弹了。巴黎的小调,塞纳河畔街头卖艺的艺人的曲子,学校里学生们告白时候填的曲子,很多很多。
弹到最后,明台也忘了自己在弹什么。巴黎的那些日子,太过美好了,美好得不像话,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可是人啊,生于斯长于斯的,是故乡,是国家。
民族存亡关头,他不能不以血肉之躯填进去。幸而得以见到了胜利,却又面临着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国不像国,家不成家,民不成民。
明台晚间准备走的时候,一开大门,就见到了门外站着方步亭和谢培东。
“方行长,谢襄理。”明台脱帽鞠躬。
“黎先生,是个通透的人。”方步亭说道。
明台知道他肯定是在门外听他弹琴有一会儿了,“经历了些变故,白长了些岁数罢了,人,总要长大的。”
后来回去的时候,明台接了明诚秘密发来的信,才知道,北平这一潭死水的深处,原是深不见底的沼泽。
他已经和北平的地下党组织接上了头,上线并没有见他,感觉神神秘秘的。明台原来还担心会接到什么策反啊,发展特殊党员之类的任务,他不擅长此道,幸好上峰似乎知道他的风格,派给他的职务,是北平地下党组织行动组的组员,在必要的时候,执行解救、暗杀、窃取情报等任务。
“都是单线联系?”锦云问道,此时她已经成了明台的下线——也是唯一的下线。
“北平情况特殊,况且我们的掩护身份一般,很多时候,单打独斗,反而比较安全,否则一个人完了,一个组,一条线都得玩完了。”
明台按部就班地,当着他的钢琴老师,在没有涉及什么任务的日子里,和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在一起,总是特别的快乐。
南京方面,明楼仍旧是为了南京经济和税务方面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抛去自己身上那重重的伪装不说,他到底,是一个中国人。骨肉同胞,却民不聊生。一个学经济的学者,总要有些良知。
然而知道得越多,不过是越发地心生悲凉。
此刻却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起码对于明诚明楼来说,都是惨烈的消息。
戴笠,飞机失事,身亡。
一代传奇的人物,竟然就是这样的结局。
“一朝天子一朝臣。”明楼看着报纸上的消息,戴笠的军装照印了很大的一个版面,“我跟随戴局长的时候——那时候,军统还不是军统,是复兴社的特务处。”
明诚对戴笠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他的级别资历远不及明楼,军统上层很多事情还不是他能够接触到的,“戴局长确实功勋卓著——当然是站在国府的立场上说的,他这个时候死了,其实对……也是个好事。”
明楼看看正在倒茶的明诚,摇头。
戴笠本人,实在是很难一言以概之。明楼和王天风,可以说是当年最早一批进入特务处的特工,特别是后来,王天风还是军统军校的教官。明楼可以说是军统这些年来,曾经打入日伪内部的最高级别的特工。
他们与戴笠的渊源太深了。
人一辈子,最难做到的就是黑白分明。大部分的人,看人,非黑即白。
世事太过诡谲。
明楼年轻时候血性方刚,到最后,混迹这条道路多年,不能黑到底,也不能白到底。
“毛人凤继任局长了吧?”明诚回忆了一下今日的邸报,“比起戴局长……”
“有些话,自己知道就好,看破不说破。”明楼随意地甩开了报纸。
明诚到底有些事情,看不透。经济是政治,特工,也是政治博弈的地方。换了天子,旧臣还有没有地方可以站,那就未必了。
36
52书库推荐浏览: 阿涛ck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