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确实真的想不起那两句词来,他会京胡,也会一些戏曲——明楼要他会的,他自然精通。
明楼靠着椅背。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唱什么不好,偏偏选这首长生殿。
他不唱昆曲,明诚从识字起学的都是西洋科学与艺术,对这个一知半解,出国得又早,满肚子里巴黎人的罗曼蒂克。
哪里懂得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长恨无尽止。
南京地下党的工作,进行的非常艰难。然而明楼终于将军统南京站的权力收入了囊中,军统方面对地下党的围剿,总算是可以找到了一丝突破之机。
南京的学潮并没有北平激烈,加上国府回迁,对这方面丝毫不容情。明楼顺水推舟,要求组织学运的地下组织暂停工作,转为保护进步学生,只发展特殊党员。
国军和共军已经在解放区打得不可开交了。
明诚连日来接着两方的消息,忙得不可开交,去北平的日子只能一拖再拖。崔中石是不能拖的,战争打起来,北平的经济形势也一塌糊涂,分行里的事情晚回去一日,堆起来的案牍就能把人埋了。
都是学经济的。明楼深知,崔中石在这个位子上,有朝一日,就会堕入深渊,粉身碎骨。
可是不能不做。
明诚在楼下忙成一团,打包东西给崔中石带回去。给父亲的,给方孟韦的,最多的还是给木兰的。
至于明台,只能等他亲自去北平的时候再说了。
崔中石在明楼的书房里,“阿诚真是个……怎么说呢,崔某在这条路上那么多年,他是第一个吧。”
方孟敖保有一颗赤子之心,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涉足过这个世界最黑暗的地方。
“不是第一个。”明楼笑,“也不是唯一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我的线,也只是经济情报的一条线,不比学运,更比不上底下情报组,说不上难与不难。唯有一点……我崔中石,哪怕什么组织都没有,我也得有良心。”崔中石眼神之中闪过怆然,“组织上表示理解我的做法,可是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经手的都是民脂民膏,百姓食不果腹,他还在助纣为虐。
崔中石的身上,到底还是有文人的风骨在。
“崔先生,我们这样的人,手上的事情,就不会有一件是得已的。”明楼还是挂着笑容,看透了,也就不会有纠结了,或许不是不纠结,而是深深地知道,一人之力,永远也不能力挽狂澜,拯救山河于万一。
“孟敖这孩子,太倔强。”崔中石摘下眼镜,“其实无论哪一条路,他都不该走的。”
“人却不是可以止步不前的。”明楼道,“参天大树,总要为我所用。”
“明先生当真想得那么通透么?”
“想不通,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该遇见的事情,不该遇见的事情,也够多了。”
明诚直接推门进来,“大哥,我……”
“你干脆直接也去北平得了。”明楼说道,“大不了我自己工作,少了你天还能塌了?”
崔中石在一旁笑得开怀。
送了崔中石去车站,明诚左右手都提着一大堆的东西,走在车站里很是醒目。
见四下无人,崔中石还是忍不住问了明诚一句,“以阿诚你的本事,弄点东西去北平不是轻而易举的?”
如此大张声势的。
明诚歪歪脑袋,做了一个你懂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你就一点也不想想崔叔怎么拿这些东西?”
方孟敖神出鬼没,明诚差点被吓得跳起来,“兄长,你怎么来了?”
“送送崔叔。”方孟敖替明诚拿过一些东西,“家里还能缺了孟韦和木兰的吃喝?木兰想要的东西父亲和孟韦什么时候不买的?”
“还有给父亲,姑爹还有小妈的。”明诚索性把东西都堆去给方孟敖,“你不要还不准我给家里送?”
“你别把自己当成个管家……”
明诚斜了他一眼,凑近了一些,故意压低了声音,“我可不是管家,前几天任命下来了,我还是南京军统站分站长的副官,你以后有些事情走我这边比较方便,军队里也站队,你小心些。”
方孟敖停顿了一秒,眼光一闪,扭过脸去不接明诚的话,拎着东西就送崔中石上火车。
“我听见了。”崔中石在火车上,看着方孟敖摆放东西,“你不用担心什么,他也只当我是长辈。”
“他真的退不出来了。”
“你并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崔中石太了解他了,“其余的话在这儿不便多说了,你多保重,现在战争也开打了,你是军人……”
剩下的话崔中石没有说下去。
火车北上。
明诚还在站台上等着方孟敖,方孟敖看了他一眼,想绕开。
明诚偏要凑上去,故意挑着他的弱点踩,“你又是因为我做的事情不想认我了?你要知道我走这条路的时候二十岁……”
“我什么时候说了不认你的话了?”方孟敖从来不是明诚的对手,当场就破功了,“可是人间有的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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