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糟糕,他低头盯着人家白色围巾的末端看,心里的日语成串的滚动:我是要恋爱了吗?
山田一郎带了一份来华日本人的战前勘察人员名单,还要将日本国内的现况做一个详细的报告。他将这些材料交给承志,换来青年一个爱怜又敬佩的眼神。
一郎被这个眼神羞得耳根都红了,他心里想:他把我当小孩子。
他时常去他教室听他上课,自己没有课题的时候也去他的办公室找他。承志是大学老师里年纪最轻的,丰神俊朗,让人忍不住要亲近。
一郎觉得这个人满足他对中国式君子的所有幻想。
“叮当”一声,石子打在他出租屋的玻璃窗上,他从小炉子上端下冒着热气的面汤,随后开了窗子,冷气刺激他的鼻腔,他打了个喷嚏,然后听见楼底下有人轻声的笑,他低头看去,是他的君子来了。
“下来!”承志笑着叫他:“去我家吃饺子。”
一郎在窗边踟蹰了一下,他知道承志是在养父母家过年的,他不想给承志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他作为日本人,对于拜访的正式性有着与生俱来的执拗。
可他又想见承志,想和他说话。
“等一下!”他从窗边离开,飞快地在自己书桌抽屉中翻找出那个包裹严实的帆布包,接着风一般跑下楼去,只留下一连串透着雀跃的下楼声。
承志站在路旁的一株雪松下面,依旧是藏青色的棉衫,围着白色的围巾。一眼扫去,人和松树不知谁更挺拔。他看着一郎穿着单薄的学生服跑过来,微微皱着眉问:
“你外套呢?”
一郎摇头不语,他忙着喘气,只是一个劲儿的把手里的帆布包往承志手里塞,示意他打开看。
布包沉甸甸的,承志疑惑的看了眼前少年一眼,低头打开了。
是个薄铁盒子,印着uni的钢印字母,里面整齐码着一套铅笔,是日本有名的牌子。
“你上次说,铅笔,没有好用的吗?我,托朋友,日本买的一套,这个,中国很难买。”他到底是少年人,说到最后带了点邀功的得意。
承志看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布,心里一阵感动。他确实喜欢得不行,也不推脱,收好一手抄在胸前,另一只手推他:
“快去穿衣服,去我家过年,满仓叔他们都等着你呢。”
一郎不动,反手扳着承志的肩膀一个转身:
“我们日本,不过,”他的中文说得不是很利索,只是往前推着承志走:“你回,我上去。”
“哎......”
承志叫他推得回不过身去,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嘴里说着:
“入乡随俗嘛,大过年的你一个孩子......”
山田一郎就不愿意听他说自己是孩子,也不说话,推着他就是沿着街走,承志好脾气,最后终于败给了他,叮嘱他注意炉子,窗子留缝,最后看着一郎跑回去。
这孩子已经比他高了......不,也不是孩子了,承志在心里反驳自己:这是他的战友,有着坚定的信仰,和近乎冷酷的正义感,如果国家是错的,他连自己的国家都可以摒弃。
不对,承志再一次的否定自己,可能只有这孩子,还没有放弃自己心中的日本。
一郎吃过了晚饭,他无聊,外面很安静,楼下的房东家在包年夜饭后的那顿饺子,小孩子的跑跳笑闹声传到楼上来。
他倒在床上,把被子揉成一团窝在胸前,想着今天承志看到自己送他的铅笔时惊喜的样子,兴奋的情绪在胸口涌动着,驱使他在床上来回的打滚。
滚了两圈,他又郁闷了,盯着天花板生起气来,不知道哪来的气,可能是承志办公桌的课本底下那张姑娘的素描,或者是今天他说自己是孩子。
想着想着,一郎就迷糊的睡了过去。
他是被屋子里的动静吵醒的,睡眼朦胧间屋里有个影子在晃,他不动声色的去摸枕头下的肋差。刚摸到个刀柄,那人被炉子的烟呛了,压抑的咳嗽了一声。
他一个咕噜坐起来:
“承志哥?”
“诶,”他突然起身,惊得承志抓勺子的手一抖:“你醒啦?”
一郎不说话,眼睛晶亮的看着承志。
“我给你送点饺子。”承志说着端过来:“快趁热吃。”
饺子氤氲的热气扑在一郎的脸上,他看着送到自己手边的饺子,不动,就盯着看。
他总是有很多的愤怒,信仰和国家的矛盾撕扯他,山田一郎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刺。
但幸好他来了中国,见到了承志,他能为一郎抚平这颗年轻的心上所有的逆刺和浮草。
“愣着干嘛,吃啊。”
一郎就端着自己的饭盒吃,一口一个。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陪你守岁吧,你们日本虽然不过节,但我听说一月一日是除日,要听一百零八声钟鸣的。我是不能去敲钟,华严寺的老方丈要把我打出来的......”
承志笑着说道,见一郎停下筷子看着自己,就接着道:
“你一个人,还是说不过去,童教授托我照顾你,我是不能食言的。”
一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守岁,承志哥要和我待一整个晚上。
喜不自胜。
52书库推荐浏览: 何惜一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