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鲜活的,不讨人喜欢的留洋少爷。
阿诚十分敬业的塑造着自己的新形象。以前跟着明楼,他可以尽情的显示自己的能力,明楼是他的屏障,他不吝啬的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利落,果敢,细致。因为他是明楼的人,他就应该出色,再出色也不为过。
可现在他独自踏进陌生的势力圈,初来乍到,锋芒毕露,是要吃大亏的。
所以今天袁科长一走,他也跟着下班了。袁科长去年在一次任务里脖子中了枪,差点一命呜呼。出院后脖子就有点歪。阿诚从后面追上袁科长,递上一个天鹅绒的绛红色盒子。
“袁科长,一点小玩意儿,给您拿去玩。”
袁规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金梧桐叶的胸针。袁规是市井出身,对于珠宝首饰一类的就只有宝石和大件儿值钱的概念。不过他还是看出这小东西的不菲来,那盒子上的烫金印字很是分明:老凤祥银楼。
“诶呦,这可是上海有名的老铺子。袁某是个粗人,这洋玩意和我怕是不怎么般配。明副科长这么客气教袁某怎好意思啊。”
话虽这么说,东西却并未推拒,手指在盒子的绒面上摩挲着。
明诚感到这个人打量自己的神态太过赤裸了,再或许是这人脖子歪的缘故。
“袁科长言重了。这几日立冬,我离家在外,大哥惦念,特地托人捎了不少紧俏物件。他听说袁科长对我分外看顾,特地为您准备的。”
“你是说明楼明长官?”
“是的。”
袁规的胖脸显出些惊宠的光彩来,但即刻不留痕迹的隐去了。阿诚随他慢慢沿着街走,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以及一个多月后的开国纪念日要准备的东亚共荣宣传演讲活动。
“这是你在职的第一次大活动,万不可出差池啊,当然,明副科长年轻有为,在上海的威名我可是有所耳闻的,这样的事,自是不必担心。”
“袁科长过奖了。”阿诚低头笑着自谦了一句,话尾却扬着,带出一丝得意,显然是受用了。
两人互相恭维着走了一程,阿诚替袁科长叫了一辆黄包车,然后自己步伐轻快的往东交民巷走去。
袁规远远的看着年轻人挺拔的身姿消失在人流中,掂了掂手中的首饰盒子,眯着眼嗤笑了一声,脸上阿谀了半辈子留下的细纹更加深刻了。
还以为有多了不得,年轻啊……
阿诚褪了脸上的笑,面容严肃的去往东交的花旗银行。宋石新把第一批货的五成利汇进了他在银行开的户头里。这个蠢货,在银行的大额填单上签了他明诚的名字,真是要成神了。日本人之所以给阿诚批了条子,是因为他答应从中给日本人三成利,三成,可不是五成。
银行汇入这么大一笔现钱,是要填详细单子的,但这样一来这笔交易就变得十分有迹可循了。日本人对于金钱上的事情计较极了,他吞了两成利,一旦被日本人查出来,可不是小事。
阿诚需要尽快将这笔钱做成不被日本人察觉的假账。
到了花旗银行,已经是黄昏了。北方冬天的温暖基本上和阳光是对等的,天色渐晚的同时,温度也在下降。
银行里的人并不在少数,上个月日本人进军了东南亚,这附近大使馆中的洋人很多都有生意在那边,一时间资金的运作频繁非常。
人总是流动,热气聚不起来,等到阿诚把钱都料理好,已经感觉冷得衣服不沾身了。他裹了裹大衣,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带上,决定从前门大街那里抄近道回去,以他的脚力,只要一刻钟。
出了银行才发觉雨雪交加,风夹着湿冷的冰凌直往脸上扑,冷简直是有实感的,那种凛冽的气味带着刺激性,让灌了一大口风的阿诚呛得直咳。他低头顶着风疾走,想要赶紧回家去。
家里有热茶,和穿着灰色马海毛衣的明楼。
等等。
已经没有了,自己在北平呢。
阿诚猛地停下脚步,有点茫然的抬起头来,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东大地,这里是日本人的屯兵练兵场,旁边有电话。
阿诚走过去,打电话,叫接线员转接上海。
电话是明楼接的,阿诚听见明楼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突然暖和了不少。他笑着说:
“大哥,北平下雪了,你晚饭有没有吃甜酒酿和蹄髈?”
在电话里详细的让明楼描述了晚饭的内容,阿诚还空空如也的胃也如有实质的受到了安慰。又和明楼说了些家常,他便结束了通话。大街上没人,他哼了一段苏武牧羊,还试着小跑了几步。
险些滑倒,于是作罢了。
走到大栅栏的时候,路边一家高门大院的红漆宅门忽然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两手各擎了一盏大红灯笼走了出来,一个姑娘拖着把椅子跟在后面,两个人说笑着,在门口挂灯笼。
阿诚看了一眼,走自己的。
几声犬吠由远及近,一只花白的小哈巴狗从那门里直冲到阿诚脚边,女孩惊叫了一声,跨下台阶追了过来。
没想到那狗在阿诚这里来了个急转弯,扭头往街的另一面跑走了,女孩没刹住,打着滑就冲阿诚去了。阿诚只觉得一个灰影儿风似的闪到自己面前来,下意识的侧身要掏口袋里的枪,但临了又忍住了,长臂一伸,把那就要五体投地的姑娘捞住了,一个用力,转了一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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