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保拓之所以会知道如此多的事情,是因为在一开始,米谷就和他有着联系。这个人身份很妙,对于明楼,他是个小角色,对于阿诚,他是高位者。在此之外,他又是个日本人,脱离了汪伪政府的权力系统。
至于付元士的事情,则是许池偷偷告诉他的。
本来阿诚做了这么多,只需要静等‘二顺’将自己和盘托出便可。但他又担心这位‘二顺’被识破,那他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在这个时候得知付元士和刺探者间的关系,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保障。
阿诚从不惮于以最大的危机感去处理一件事情。
华北特高课内,二楼会客室。
‘二顺’是个看着憨厚的年轻后生,生得北方人的健壮,浓眉大眼,有点虎头虎脑的,好似不谙世事。此时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正认真的坐在桌前看一摞相片,上面的男人颀长周正,一双圆眼正向某处看着。
整整二十多张照片,或立或坐,或嗔或愉,都是明诚。
二顺边看边挑,武田在对面沙发上托腮看着,一手摆弄着钢笔,哒哒作响。一会儿,二顺整理好几张照片,交到他手上。
第一张,就是明诚在街头买报纸的照片,他好像正和那报童说什么,眉眼间有宠溺的笑意。武田扫了一眼,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二顺马上接话道:
“课长您看,这个报童就是反日组织的联络员,曾经我们怀疑是共党,但从现在来看,多半是军统的联络员。”
“嗯......这倒说得通。”
“米谷先生遇害后,那明诚怕我报信,立刻就把我绑了起来,还哄骗了明长官。若不是我机灵,险些在城外树林被他们杀掉。接着还......”
武田点点头,拿钢笔搔了搔下巴:
“还污蔑你是反日分子,那电台.......”
“是他的,他故意用那电台发假消息,用诡计诱使米谷先生。最后又把电台毁了嫁祸在我身上,自己洗得一清二白。”
武田突然看了看手表:
“十点了。”
二顺停了话音,搓了搓手识趣的站起来:
“那.......”
“如果不是久保少佐替你澄清,可能这次真要委屈你了。帝国从来不亏待任何忠诚的人,你先去歇着,到时候你会有机会当面和明科长对峙的。”
二顺忙不迭鞠躬称谢。两人走进通明无人的走廊,一同下了楼去。
三月一日,元宵节。付元士将收集来的关于明诚策划刺杀了寺内寿一的证据上报久保拓。
三月三日,上海76号来电,将阿诚自1939年回国伊始的所有反日罪状列得清清楚楚,初步认定此人才是毒蛇。秘密协商华北特高课代为抓捕。
此事全程交于日本本部处理,完全没有走汪伪政府的权利网。周佛海明白日本人要保明楼,虽然做了些努力,但毫无办法。
明楼已经被囚数日,此人若不除,日后难免不因今日之仇生出事端。汪精卫致电王揖唐,要求他在此事上代为向日本人周旋,被武田课长驳回。江朝宗因东兴楼那一枪心有顾虑,此时明哲保身不发一语。余晋和等人好整以暇,乐得看日本人不买汪精卫的账。川岛在里面和稀泥,暗里却是为明楼说了不少好话。
阿诚每天照旧去宪兵队,好似对此事毫无察觉。
三月四日,明诚失踪。
当夜,整个北平再一次被警哨声扰得难眠。四九城戒严,各路皆是封死的,宪兵队、城防队和特高课倾巢出动,手电光照亮了天,警犬的狂吠从长街这头响到那头。
饭儿从睡梦中惊醒,坐在床上瞪着大眼看不时被晃得刺眼的窗子。屋里不点灯,窗前有张凳子,明台端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只留给饭儿一个浓重的背影。
饭儿看了一会儿,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又爬上明台的膝头。
明台的脸色不明,他声音很低,轻轻的摸了摸饭儿的额头:
“不怕,不会有事的。”仿佛是一遍没有说服力似的,他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暗中,再一次呢喃:
“不会有事的.......”
饭儿仰视着明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
“叔叔也不怕。”
5号凌晨,明诚在通往津门的火车站被捕。
宋石新的一小组连同城防队一齐包围了乔装商人的明诚,他穿了套暗灰色格子的西装,礼帽压得很低。在宋石新复杂的眼神里安然坐着,车站上的人很多,像受惊的鸽子似的挤在一旁。阿诚旁边的凳子上本来坐着一对母女,早在形势急转而下的时候就仓皇站到了角落里。七八岁的女孩儿被母亲搂着,扒拉开妈妈的手拿大眼睛看着这帮人。
阿诚一笑:
“看来车晚点了。”
久保拓做了个请的姿势。
阿诚轻巧的站起来,围着的人都是一退,他不禁莞尔,将双手举起来,在众多枪口的瞄准下闲庭信步的离开了车站。
三月六日,惊蛰。
上海。
明楼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却不曾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
阿诚带着枷锁站在他对面,冲他笑起来,七分露给旁人看的嘲讽绽在嘴角,三分情深,漾在眸子里,留给明楼:
52书库推荐浏览: 何惜一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