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倩文眯着眼睛看了眼那枪,抿了下唇,眼尾一弯,撩着裙摆跨上车,嘴里娇嗔:
“哎呀,小表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鹤澜愣了下,没言语,默默将枪顶在坐进来的乐倩文腰上:
“带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乐倩文也不当回事儿,从书兜里掏出条发带,叼在嘴里扎头发,呜呜噜噜的:
“甭拿你那破枪吓唬我,敢在这儿开枪你还用我给你带路?”
这丫头片子鬼精。鹤澜咬牙切齿的收好枪,乐倩文把头发绑成个短辫,发尾甩了他一脸,他往旁边让了让:
“明诚如果进城,会去哪儿?”
乐倩文停下整理刘海的手,正要询问,大街上一队日本兵哗啦啦的跑过去,是往城外的方向。她偏头看了看,眉眼间轻松的神色如帷幕般落下去,冷峻峻的盯着那些兵离开的背影:
“阿诚哥回来了?”
鹤澜知道乐倩文的底细,乐倩文还在学联的时候,他就是北平地下党的一员,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联络员,曾经见过乐倩文,后来学联解散,他也开始潜伏在戏园子里借着自己戏子的身份打听情报,直到断刺计划,他阴差阳错的参与进来,临时接到组织命令协助青瓷,这才知道了明诚的身份,对于乐倩文,自然也就明白了她被军统吸收了进去。
今天那道闪光弹一亮相,鹤澜就知道事情有变。当时他正在永定门外,如果往城外走,危险更甚,索性在封城设卡之前进了城。
之后他找到了他们的同志老赵,借着他是乐家车夫的身份,来到辅仁大学门外找乐倩文。这也算是铤而走险,如今看乐倩文的反应,鹤澜才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
“我们遇到点事情,营救行动只成功了一半,我们没有碰上头,他们可能在城外,也有可能已经进了城,赌一把吧。”
“不用赌,我了解阿诚哥,这种时候以他的果断,一定会进城。”乐倩文从上衣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一把钥匙,扬声道:
“赵叔,改路,我们去前海西街那宅子。”
前海西街,18号。
阿诚倒在沙发上闭着眼喘气,那把钥匙从他手里滑脱出来,沾着血。
“躲在这儿不是个办法,他们在城外搜不到,又没有看到我和鹩哥的尸体,反应过来一定会搜城,”付元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叹了口气:
“久保那孙子已经对我起疑了。”
阿诚模糊的“嗯”了一声,他实在是太累了,眼睛都挣不开:
“......再等等,挨到天黑,我们行动。”
他还记得当初乐倩文的话,如果出了事,可以到恭王府的湖心亭等待接应出城。但现在这个局势,不知道那些接应的人还能不能调动起来。他只得来到乐家这儿的宅子,等着晚上去想办法联络上乐倩文,让她帮忙。
而组织上派来接应他们的那个人,当时就在永定门口,出事后以那人多年对北平的熟悉,一定也会回到城里。而到了城里,处在了联络网内,就一定可以再次搭上线。
阿诚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的想着对策,然而大概是老天终于对他的殚精竭虑生出一丝怜悯,太阳落下去半个的时候,乐倩文竟然自己来了,不仅她来了,还带来了准备接应的同志。
她穿着辅仁大学的校服,蓝衫黑裙,黑色皮鞋啪嗒啪嗒的踩着白瓷砖,一路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把屋里几个人吓了一跳。
阿诚从沙发上坐起来,有些日子没见,乐倩文还胖了点儿,一点儿都没有未婚夫入狱后的怨妇样子,她一进屋就直奔楼上,只听见窗子被用力推开,过一会儿又关上,她一溜小跑着下来:
“行了,等着吧,一刻钟内,如果有人在门口叫卖糖人儿,你们就赶紧从后门进恭王府。这座宅子前清的时候是恭王府养马的地方,后院能走得通。”
鹩哥从院子里看,阁楼的飞檐上挂了条白色的流苏带子,上面挂着面小铜镜,在夕阳下反着光。
一刻钟变得很漫长,几个人都屏息凝神的听着大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冒充特务科的一个同志从院子里大步走进来,急道:
“来不及了,日本兵搜到前街了。“
鹤澜站起来,看了看手表:
“还有五分钟就是一刻钟了。”
几个人都拿出来枪,然而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慢悠悠的吆喝:
“糖人儿刘的糖人儿嘞!京城独一份儿哟!”
乐倩文猛地一跺脚:
“来了!快,快走。”
她推搡着几个人往后院去,付元士抽空回头冲她喊:
“你怎么办?!”
日本兵已经来到大门前,拍门声骤起。乐倩文冲他们摇了摇手:
“顾好你们自己吧。”
阿诚还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实在来不及了,只好冲她点点头,乐倩文神会,笑了笑。
她看着几个人往后院走,自己转身上了楼,拿下挂在墙上的一把连珠铳。往枪管里塞了一把钢珠和火药,压实,长枪太沉,她把它费力的架到窗边。
日本兵踹开了门,一窝蜂的涌进前院。
天已经暗下来,寂静的暮色里,轰然一声火药的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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