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不耐烦地停下,回头扔了几个钱币给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年轻女人恭敬地弯着腰,直到看不到老男人的背影,这才轻松口气,蹲下-身子捡起那几个钱币。
还有一个哪里去了?
她找了又找,好半天都没看见,急得她团团转。
“母亲。”小男孩慢慢地从角落里走出,艰涩地喊了声。
年轻女人眼都没抬,只专心找着自己遗失的钱币。
终于,她找到了!
可是她很愤怒!起身,抬手,狠狠地给小男孩一个耳光,哪里还看得出之前的小意奉承与伤痛。
“为什么踩着我的钱!”她怒吼。
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本来因为疲倦与疼痛惨白的脸在这一瞬间涨得通红!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打得小男孩一个踉跄就倒在地上,连破烂的衣襟都开了。
年轻的女人没管他,只小心地把钱币捡起来,擦了擦放进怀里。
才收拾好钱,她似乎就忘了自己刚才的行劲。
转头,她恢复了平静,语气关切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肚子饿了吗?”
年轻女人脸上因为激动满布的红色没有退去,可她此时的平静却让人觉得很恐怖。
刚刚那么愤怒,甚至激动到有些疯狂的人,现在居然轻声细语,行止温柔。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小男孩没吭声。
他似乎习惯了年轻女人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
他只是冷漠地站着。
年轻的女人习惯了他的沉默,或者说,她完全不理会小男孩为什么会这么冷淡,只是自顾自地说,“这几天家里都没有什么东西吃,你一定是饿了。”她满是歉意地向男孩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小男孩的头更低了,因为他在看自己摔倒时,掉出来的那个萝卜。
女人也看到了,就在目前落在萝卜上的时候,之前柔顺的表情忽地变得疯狂起来。她踩着木屐“嗒嗒”地上前,一脚踩去。
水嫩的萝卜“啪叽”一声,烂了。“你这个杂种!你居然是跑外面偷东西吃!”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她又开始破口大骂,就像是个疯子或是一个市井泼妇般,各种污言秽语像流水般从她嘴里吐出:“就是因为你的原因,武彦大人才会那么狠狠地揍我!”她又是一巴掌甩去,打得坐在地上的小男孩脸上肿得老高,“不要脸的杂种,你怎么不去死!”
疯狂地打骂了一阵子,年轻女人终于累了。事实上,她的体力也很有限。刚刚经过那么剧烈的运动,还被虐打,现在的她即使真的很愤怒,也没多少力气。
随着力气的丧失,她的理智似乎也回来了。喘着粗气,她一脚踢去,将烂萝卜踢得远远的,仿佛是什么脏东西似的,嫌弃地原地跺跺脚。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衣服和头发,将自己重新变得端庄后,微笑地对坐在地上的小男孩说:“抱歉。”
小男孩像是习惯了年轻女人忽变的作风,青肿得快看不出五官的脸上表情依旧漠然。
年轻女人疼惜地伸手,想抱小男孩,“来,我给你上药。”
小男孩一挥手,将年轻女人推开。
年轻女人眼神一厉,似乎又要失控。她站在原地,怒瞪着小男孩,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既然不要母亲抱你,那你就自己进来吧!”她轻言细语地,就像真的是一个温柔的母亲般,唤着小男孩,“武彦村长刚刚带来了好东西,我煮给你吃。”
说罢,她就进了屋子。
她没有关心小男孩会不会进来,因为他一定会进来的,在食物煮好后。
小男孩仍是呆呆地坐着。好半晌,才呆滞地转头,看着那个自己偷回来、舍不得吃,现在变成一团烂泥的萝卜。
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熄灭。
[走吧。]男孩身后的女人声音带着怜惜。她转过头,看着小男孩,[不管怎么样,先吃了再说吧。你已经两三天没吃饱过了。]
这个女人转过来的角度刚好面对流火,于是她的脸终于被流火看清楚了。
虽然此刻的她并不像之前那么想去看清楚这张脸。
流火觉得自己该惊骇的,可她却很平静。
因为这张脸她很容易,她看了二十多年。
它并不算太出色,可细瞧,五官却颇为精致。当然,熟悉她的人会知道,她长得最好看的便是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水漾般媚意的眼睛。可它长年被累赘的浏海遮住。
哦,对了,她的嘴唇也长得挺好看的,但是很少人注意到这些。因为她的外表被那些长长的头发弄得太糟糕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这是因为自己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与真实的声音是有区别的。
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这是因为很少有人会特别清楚自己的背后长什么样。
所以,那个跟在小男孩身后的女人就是流火自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跟着这个小男孩?
脑中忽的疼痛欲裂!
流火痛得抱着自己的头满地打滚。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但是它很顽强,它并不想让自己禁锢的东西溃堤,所以,那些原本该很熟悉的记忆仍被深深地埋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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