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老祖宗的话我已经传到了,几时启程,奶奶和姑娘看着办罢。”
“自然是越快越好。”覃氏想着漫天的酒香,恨不得现在就飞到田庄去。
鸳鸯笑道:“那好,两位就收拾行李罢,我明儿给你们安排马车。”
覃氏连连应声,邢岫烟道:“娘,我也回秋爽斋去收拾东西了,顺便和姐妹们告别。”
“去罢去罢,别误了明天启程的时辰就好。”
邢岫烟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和鸳鸯一同出来,鸳鸯笑道:“姑娘,戏唱完了,咱们这就散了。”
“多谢鸳鸯姐姐,”邢岫烟想了想,又道:“以后姐姐遇到什么被逼无奈的事情,尽可以去保定找我。”
鸳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一个小姑娘家想掌管田庄,不知要经历多少挫折,田庄里一个总管事三个副管事,可都不是吃素的。
邢姑娘不担心自己,倒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鸳鸯这样想着,嘴上还是道:“多谢邢姑娘记挂我。”
邢岫烟点点头,想起多日未曾去看黛玉,于是别过鸳鸯往潇湘馆去。
☆、第十二章
黛玉喝完了药,正在伏案写诗,只穿着家常的半旧浅碧袄裙,虚虚披着一件霜色绣荷叶的外裳,如一支雨中的荷叶。看到邢岫烟进来,黛玉冷笑道:“今儿吹了什么风,邢妹妹倒记得我了。”
紫鹃听了心里叹气,姑娘这是小性儿又上来了,最近染了风寒,别人都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处说话,潇湘馆却冷冷清清的,除了宝玉宝钗,其他人都不常来。姑娘每回听着着碧纱窗的风声雨声,对着满屋萦绕的药香,总是伤感落泪。
邢岫烟心里明白,挨着黛玉坐了,道:“我想着近来多是古时美人传说中的诞辰,林姐姐最是易感怀的,所以不敢来打扰。”
紫鹃心道果然的,林姑娘最近小祭频繁,她正纳闷呢,原来是这个缘故,邢姑娘竟然能揣测林姑娘的心意,实属不易。紫鹃这般想着,为邢岫烟端了茶,笑道:“邢姑娘,外面怪冷的,喝口茶暖暖身子。”
黛玉听了面色转晴,道:“妹妹从何处来?”
“刚去看了我娘,与她说了一会儿话。”
黛玉清咳一声,目光点点带泪,不胜娇弱:“得空劝劝你娘,别太过了,这府里的人,那个不是眼尖嘴利。表面上奉承,私底下说出来的话,不知有多么刺耳。”
看来,自家母亲的名声,真是“不错”。黛玉能和她说这些,可见不是一味尖酸刻薄之人。你待她真诚,她便会与你交心。
邢岫烟苦笑:“我们就快回保定去,府里的人再牙尖嘴利,也和我无甚干系了。”
黛玉微微惊讶:“什么时候走?”
“明儿一早。”
黛玉并无挽留之意:“也好,清贫一些,也强过成日看人脸色,我若是你,也会趁早离了这里。”
说着,想起邢岫烟父母虽然糟糕,好歹是有的,不像自己孤独一身,如浮萍飘零,不免又哭了一次。
紫鹃连忙劝道:“姑娘与邢姑娘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哭了。邢姑娘好心过来瞧姑娘,平白又要陪着姑娘伤心。”
黛玉道:“邢妹妹要是看不过眼,只管走便是。”
看到黛玉垂泪,邢岫烟想着她这一世需要流干眼泪来报贾宝玉前世的恩情,心有不忍,忙站起来道:“是我的不是了,惹林姐姐伤心。如今即将分离,我有些体己话想说给林姐姐听。林姐姐喜欢就记着,不喜欢就当妹妹没说过。”
黛玉拿帕子拭了拭眼泪:“你说。”
“人活一世,自在为妙,何必总是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就算你流干了眼泪,结果也不会改变。还不如抛开一切杂念,快快活活过完这一生。”
黛玉和紫鹃都听住了,黛玉道:“邢妹妹心境开阔,倒比得上湘云那丫头了。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必定引为知己。”
“邢妹妹这番言论,与李太白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我们女子,还应当以针黹为事,注重德行修养,不必言论过高。”
一个女声,从纱窗外传来。
紫鹃愣了一下,赶紧打起帘子笑道:“哟,宝姑娘来了,快进来坐。”
薛宝钗笑意盈盈地走进来,身着紫红色缠枝纹锦袄,淡粉色缎裙,犹如盛开的紫色牡丹,每一个姿态都端庄典雅。她对林黛玉道:“妹妹可好些了?”
林黛玉道:“也就是好一阵歹一阵。”
薛宝钗握了握她的手,道:“瞧你,又顾着看书不知保暖。紫鹃,拿暖炉来。”
紫鹃连忙把黛玉常用的暖炉拿过来,宝钗亲自放进她手里:“前儿我给你的糖渍梨肉,你吃着还好?”
黛玉点点头,宝钗转向邢岫烟:“那糖渍梨肉是哥哥从南方带来给我的,改日送给邢妹妹尝尝。”
邢岫烟站起来笑道:“多谢宝姐姐美意,只是我明儿一早要回保定去,不能等了。”
“你要回保定了?”薛宝钗微微诧异,对身边的莺儿耳语几句,莺儿点头去了。众人都以为莺儿回去拿东西,不甚在意。宝钗从手腕褪下一个玉镯:“这个镯子跟了我好几年,送给妹妹留个念想,妹妹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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