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看着探春,恍惚道:“也许以后姐姐有机会呢。”
翠墨道:“三姑娘,大奶奶和各处管事来了。”
李纨和探春要协同处理府里的事情了,邢岫烟不好留下旁听,带着篆儿到院里和丫环们踢毽子去了。
夜晚来得很快,邢岫烟披上大红猩猩毡,独自一个人往栊翠庵来,也许是地势高的缘故,栊翠庵的红梅还未凋谢,朦胧灯光笼罩下的红梅,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邢岫烟才敲了一下门,就有一个老妈子打开门,笑道:“邢姑娘来了。”
脑海中浮出一个名字和许多回忆片段,邢岫烟道:“李妈妈,好久不见,您和妙玉姐姐都好么?”
李妈妈笑得慈祥:“劳烦邢姑娘惦记,老身身子还算硬朗,外面怪冷的,快进来说话。”
邢岫烟往里面走,门从身后关上了。李妈妈一面为邢岫烟引路,一面道:“我们姑娘是越来越孤僻了,邢姑娘劝劝她罢。”
邢岫烟叹气道:“要能改,就不是妙玉了。”
淡淡茶香从里屋透出来。一个身穿白色缁衣,戴着道姑头饰的女子安安静静坐着,面前一壶清茶,一瓶胭脂红梅。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那一张面容如雪似霜,比身上的缁衣还要白上几分,在灯光下毫无瑕疵。
“听说你来荣国府,我一直以为你会来找我。”妙玉倒了两杯清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邢岫烟在她对面坐下来,道:“姐姐在此清修,是槛外人。我这个槛内人,不敢多打扰。”
妙玉轻嗤一声:“是攀上了高枝,不想来了罢。”
“我与姐姐相交十年,在姐姐眼里,我是这样的人么?”邢岫烟叹了一口气道:“我明日就回保定去了,这里的高枝儿,留给别人罢。”
妙玉面色稍缓,捧起碧玉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你再不喝,茶就凉了。”
袅袅茶香伴着白气,朦胧了邢岫烟的视线,邢岫烟饮下一口,只觉得回味悠长,微苦之中有雪的冽冽清香。
“姐姐收集雪水烹茶的习惯没有改啊,”邢岫烟道:“这是梅花蕊上的雪罢?”
妙玉点点头,问:“你来去匆匆,可是因为受了这里人的白眼?”
“不是,姐妹们待我都和善,但这里总归不是我的去处,我总要走的。”
“你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妙玉道。
邢岫烟饮尽杯中之茶,道:“姐姐对未来如何打算,现在既不算完全出家,也不算红尘中人。难道要带发修行一辈子?”
妙玉皱紧眉头,犹如雪上的一抹爪印:“世上之人面目可憎者太多,我是不愿理会的。还不如一直待在栊翠庵里清净。”
可是,贾府日后会倒的呀,邢岫烟在心里默默说。她想了一想,道:“姐姐,若是有去处,但是需要做活,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什么去处,在哪里?”
“是保定的一处田庄。”
田庄,那岂不是经常要见到一身泥污的庄稼人?妙玉一哂:“我哪里也不想去。”
邢岫烟只得作罢,妙玉起身道:“既然你要回去了,我送你份礼罢。”
邢岫烟忙道:“不必了。”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妙玉说着,转到房内去了。邢岫烟站了一会儿,想起探春的嘱托,走到院中折了一大枝疏密有致的红梅,拿在手里。
一回身,妙玉已经出来了,拿着一个竹匣子:“这些书,我读着还有些趣味,送给妹妹作伴。”
邢岫烟笑道:“多谢姐姐。”
“此时花盛光浅,月圆风清,妹妹回去罢,多留一分怕坏了景致。”
妙玉性格素来怪癖,她让走,邢岫烟也不好留,拿着梅花和书匣姗姗而去。
走到半路,邢岫烟回望灯影微光里的栊翠庵,默默地为妙玉祝福。
第二日清晨,白白的薄雾还未完全褪去,一辆蓝布青纹马车已经辚辚而行,邢岫烟向外看去,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荡涤了五脏六腑。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欣赏起晨光下的景色。
树木原本光裸的枝条上,羞羞地长出嫩绿的新叶,好奇地看着这个世间。几朵梨花开了,浅浅淡淡地点缀,犹如邢岫烟此时的心情。从今天开始,她将以前的邢岫烟远远抛在身后,走一条崭新的道路。
“来的时候走的是同一条路,有什么可看的。”覃氏睡眼迷蒙地在车厢里翻了个身。起得早,她还没有睡够,还好这个马车比来的那辆宽敞多了,可以伸展手脚。
邢岫烟道:“娘,要不要吃点点心?”
“我不饿,先睡一会儿,你就慢慢看风景罢。”
邢岫烟知道虽说覃氏乐意去田庄,但终结了混吃好喝的逍遥日子,心里有气,这股气加上起床气,两气合一,非同小可。现在还是不去惹她为妙。于是邢岫烟不再说话,拉开车上设置的小抽屉,拿出一碟豌豆黄慢慢吃着。
“邢姑娘,邢姑娘,请留步!”外面有人唤。
篆儿跳下后面装东西的马车,对邢岫烟道:"姑娘,来的是个骑马的女子。”
“停下。”邢岫烟吩咐车夫,下了车往回看。女子俊俏之中带点英气,微微喘气,因为勒马骑得急,马在原地转了一圈才停下。邢岫烟细细思索,得出一个结论,她并不认得这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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