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限看着罗怀秋干净的眼神,心底一动,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罗怀秋完全是一属下在向上峰表忠心。叶限抬起眼睛,看着紫安厅顶上百蝶穿花的天花顶,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儿,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叶限把叹息压在舌根,不想让罗怀秋看出他的情绪,阂上双眼,“近几日别再出去了,永阳伯家的小姐请你也别答应。”
罗怀秋乖乖地嗯了一声,想了想,见叶限态度还算好,又问道:“那张家那边现在是什么态度?会为难我们罗家吗?毕竟原本张居廉愿意保下罗家就是想将罗家的势力收为己用。现在这么逆了张居廉的意图,他会不会……”
叶限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睃了罗怀秋一眼,“保下罗家?给武定侯爷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逼得罗家削爵,这也算保下罗家?难道张十一郎就这么让你难忘,连带着对张家的态度都变了?”
罗怀秋只觉得莫名其妙,觉得叶限实在是难以常理度之,皱了皱眉,言语中的敬词也不再用了,“怀秋只是随口借用个说法,能意会就行了。张家于罗家自然是只有仇怨,再无恩义可言,这与张十一郎有何关系?”
叶限话一出口也觉得后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罗怀秋一开口,叶限就觉得自己胸口有股郁结的恼意,罗怀秋越是平静理性,他越是不舒服。叶限抿了抿嘴唇,理了理衣襟从圈椅站起来,自顾自说:“虽然我和你说了武定侯爷回来的消息,你知道即可,也别想着再去打探些有的没的,你没有那能耐。这五日你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就是帮忙了。”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罗怀秋也习惯了叶限时不时刺人两句的德性,只乖巧地点头应诺。
叶限见她这副听话的样子,也找不到挑剔的由头,便默然走出了紫安厅。
十月二十一日,原武定侯罗绍勋与原福建备倭都司游击将军窦祖新抵京,太子朱骏安亲自于城下迎接。罗绍勋一并带回日本尾张国织田大名呈上的通商和书以及倭寇头子王铨的首级,久卧病榻的隆庆皇帝得此喜讯精神大振,当日留罗绍勋于宫中。
十月二十二日,隆庆皇帝亲斥罗绍勋“暗通倭寇”之罪为“无稽之谈”,并敕封罗绍勋为超品二等公定国公,意取“□□定国之功”,原武定伯罗怀夏复为定国公世子,定国公大小姐罗怀秋加封东宁乡君。
十月二十三日,左都御史侯思初亲自将弹劾福建布政使王臻构陷忠良、鱼肉乡里的弹疏进状御前。
十月二十四日,隆庆皇帝确认侯思初弹章所指为实,以王臻违犯《名例律》中“十恶”之不道、不义、不睦、内乱之罪,违犯《吏律》中擅为更改变乱成法之罪,违犯《刑律》中官吏受脏、威逼人致死、诈伪之罪,实为常赦所不能原谅,理应凌迟处死,然皇上念其为议贵之人,特赐其绞刑,其家眷流放至广西充军。
张居廉站在天宁寺的舍利塔上,遥遥望着紫禁城。金风阵阵,吹得他衣袍猎猎。他向来喜欢站在高处俯视燕京城,这给他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感。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东西脱轨了。
“老师,王臻吞金自尽了。”陈彦允恭敬地站在张居廉身后,低声禀报道。
张居廉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凝视着远方。
陈彦允继续说道:“死前他留下一封遗书,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头上,并恳求皇上罪不及愚妻稚子。”陈彦宇顿了顿,又道,“学生命人检查过了,王臻并未隐留其他后手。王臻与老师来往的信件学生也早已经处理干净,此事应当不会牵扯到老师。现在王臻的姨太太和幺子还在学生这里,老师您看怎么处理?”
张居廉抬起手,轻轻抹去石栏杆上沉积的水渍,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那姨太太留不得了。孩子的话,寻个好人家养起来吧。王子昙也是时运不济。”
陈彦允低声应是。张居廉抽出汗巾擦了擦手,转身走回塔内,对陈彦允说:“九衡,陪我去听惠因老和尚讲《妙法莲华经》吧。”
陈彦允无声笑了笑,佛祖在讲《妙法莲华经》前有五千弟子因善根福德因缘不够,自愿离开不敢听。张居廉又何来的自信敢听讲《妙法莲华经》呢?
“小姐,不对不对,该叫您乡君啦!”安乐笑嘻嘻地捧着罗怀秋新做的乡君冠服,有珠翠三翟冠、丹矾红大衫、深青纻丝金绣孔雀褙子和金绣练鹊文霞帔,“乡君您要不要试试这身新冠服呀?奴婢瞧着,夫人的冠服都没有这么华丽呢!”
罗怀秋笑着按了按安乐的额头,“别胡闹,我还没留头呢,哪儿用得着穿这样隆重的冠服。好好替我收起来吧,得过好几年我才穿得上呢。”
安乐捧着那身衣服啧啧赞叹了好一会儿,一边走向库房一边叹息,“真可惜,不能看看这冠服穿在人身上是什么样子了。”罗怀秋听了哭笑不得,这小丫头是将她当衣架子呢。
“乡君,世子爷来了。”安福掀起珠帘探身禀报道。
罗怀秋赶紧起身迎罗怀夏,“哥哥,你来啦。怎么样,又从伯爷变回世子爷了,是不是还有些失落呢?”
罗怀夏无奈笑笑,伸手拧了拧罗怀秋的鼻头,“瞎说些什么。你这小乡君做的,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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