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怀秋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那沈畅和刘新云真的都是被冤枉的吗?”
叶限沉默了一会儿,从床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背对着罗怀秋答道:“刘新云是的。”
“那沈畅呢?”罗怀秋急切地追问道。
叶限又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沈畅是个能臣。”
“那他贪墨了吗?那三十万两赈灾银被他吞用了吗?”
叶限叹了口气,转过身,“那三十万两赈灾银就算不被沈畅贪墨,也不可能有多少落到灾民手里。”
罗怀秋忽然感到很悲哀,她原本以为在这场与张居廉的争斗中叶限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权力。罗怀秋声音低哑,“难道这样沈畅就可以被原谅了吗?汉中几万灾民就等着这三十万两赈灾银换口饭吃!你们只是为了扳倒张居廉就放过这么一个贪官污吏。沈畅和张居廉有什么区别!”
叶限看见罗怀秋眼底的失望,他笑了一下,“斯逸,你以为我们和张居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争斗是在做什么?为民除害吗?”
罗怀秋张口就想说“难道不是吗”,但看到叶限脸上久违的嘲讽神色,硬生生咽了下去。
叶限蹲下身,看着罗怀秋的眼睛。罗怀秋别过脸不肯看他。叶限伸手搭住罗怀秋的下巴,扳正她的脸,强硬地让罗怀秋与他对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与地位罢了。”
“沈畅是贪墨了那三十万两赈灾银,但是没有他朝廷就没有银子每年给黄河修堤坝。张居廉是专横跋扈、扰乱朝纲,但是没有他就没有隆庆开海、顺义称臣。这些贡献可比言官口里的‘忠孝节义’重要多了。”叶限脸色平静,却让罗怀秋看得莫名陌生,“你现在还觉得张居廉和沈畅罪大恶极吗?”
罗怀秋被叶限捏得下巴发疼,胸口那种心慌的感觉更令她难受。罗怀秋张了张口,“任之,你弄疼我了。”
叶限松开手,重新站起身,自顾自说道:“我们都和张居廉没有区别,论功德造化,甚至还不及他。”
“那为什么还是要置张居廉于死地?”罗怀秋眼里忍不住泛起了泪意。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叶限微微一笑,“张居廉侵犯的可不仅仅是我或是陈九衡的权势地位,他侵犯的可是天家的威仪。”
罗怀秋觉得自己其实早该明白的,“是皇上要他死……”罗怀秋只觉得荒唐,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这么多人为此或死或废,都只是因为朱骏安对张居廉的厌恶。
“那张居廉交出权柄不就行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拖垮所有人……”罗怀秋知道自己的话太天真,但她还是感到难以接受。
叶限叹了口气,看着罗怀秋强忍泪意的脸,坐到床边将她搂到怀里,“斯逸,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呢?知道了又有什么意思。”
六月初一,大理寺卿于淳祐上奏隆庆元年辽王撤藩案中多有疑点,要求重审。
六月初八,原辽王妃和辽王世子乞求面圣诉冤。
六月十一,辽王撤藩案助审、原刑部郎中耿谦承认审理中对辽王多有拷打施刑,辽王因不堪折磨供认所有罪行。
六月十三,辽王撤藩案主审之一、原刑部右侍郎洪超进之子替父呈冤,称洪超进因不肯伙同张居廉捏造辽王谋反罪名而受迫害下狱,最后惨死狱中。
六月十五,锦衣卫于刑部查出少量未被销毁的辽王案原始卷宗,内容为时任辽王案主审的原刑部右侍郎洪超进调查案件结果,仅提及辽王于母妃居丧期间不曾守制、私占庶民祭田、与方士交往过密等,并无“犯上作乱、图谋不轨”等十恶之罪。辽王谋反之罪皆为同为主审之一、时任刑部左侍郎的张居廉所强加于上。
六月十六,张居廉之弟、保定知府张居清承认张居廉陷害辽王致使其身死撤藩是为报私仇。
朱骏安知晓后大怒,立即命令锦衣卫缉拿张居廉,责其解释清楚。
锦衣卫到张居廉家中时却发现张居廉已吞金自尽。于是朱骏安下令抄家,并削尽其官秩、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其家眷流放琼州。
“少夫人,于三小姐下午要去挑选陪嫁的衣饰,问您可愿意同去?”安庆轻声询问正在练字的罗怀秋。
罗怀秋写完“诃”的最后一勾,把湖笔搁到笔山上,轻轻吹干湿润的墨迹,淡淡答道:“去吧。”
安庆脸上止不住的有喜色,罗怀秋这些天来一直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食量小,晚间也睡得不好,整个人清减了许多,难得今天有兴致答应出门。
罗怀秋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以前从不觉得抄写佛经可以让人得到什么慰藉,但现在看着那些晦涩玄妙的文字却令她稍稍感到心安。
罗怀秋想起了矜持优雅的张六小姐,温和清俊的张十一郎,他们有什么错呢?只因为他们是张家的子女。张六那双可以分出茶花来的巧手,从今往后却只能与粗活为伍。罗怀秋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同情、愧疚,抑或是兔死狐悲的虚伪。
罗怀秋抬起头,窗边耀眼的阳光直直打在她脸上,罗怀秋躲闪不及,只能眯起眼睛。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张十一郎一袭青衫,仍旧笑得眉眼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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