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洋,”晓星尘打断了眯起眼想靠近胡古月的薛洋,“走。”
他的开口,将薛洋结结实实吓到——道人原本清丽的嗓音,变得嘶哑、粗重,大异平常。
晓星尘牙齿咬住下唇,勉强又说了一声:“快走。”随后竟压抑不住地轻声喘息起来。
“你在这里,”薛洋快步走到晓星尘面前,将还想往后退的道人一把揪住,道,“我怎么走?”
晓星尘手腕被他一抓,再也忍耐不住,仰起脖子松开牙关,痛快地大口喘息起来。薛洋见他体温滚烫,双颊染成不正常的两团酡红,汗水从额角一直沿着颈部优雅弧度划过,和传闻中赤锋尊死前情状有几分相似,道:“你中了乱魄之术。”
胡古月这才搭理了声薛洋:“不错。”
“道长在我眼前死过一次,复生以来,我自认将他看护得滴水不漏,但凡他要入口、贴身的东西,我都会先过一遍。”薛洋语调变得十分危险,“不是气味、不是食物、不是穿戴或饮水。”
胡古月道:“的确如此。你与他寸步不离,将他看得这般紧,我的人根本没法下手。”
“也不会是鬼道邪术。”薛洋道,“这些邪门歪道,哪怕是夷陵老祖亲自动手,也一定会被我察觉。”
“年轻人,”胡古月道,“你不要太自信。”
这话便是承认施了邪术。薛洋的眼光在胡古月身后的编钟上停了停,随后打消了念头:云深朔月引是裂冰三绝之一,无音障不可破,蓝曦臣说编钟曲没有问题,那一定就是没有问题。
何况,若是编钟声有问题,此刻不该只有晓星尘一人中招。
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施法,才能避开晓星尘身边的所有人,独独让晓星尘接触到呢?
他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将晓星尘紧紧护在身后。晓星尘此时十分难受,滚滚发烫的呼吸不住喷洒在薛洋颈后,细碎连续的喘息声让薛洋心疼而紧张,他与薛洋十指紧扣的手也越来越用力而颤抖。
“阿洋……”晓星尘含糊着,难耐地用左手胡乱扒下双目上的白布,露出了他清醒时绝不肯示人的凹陷眼皮,“我难受。”
“胡老头,就算道长中了你的乱魄术,”薛洋心乱如麻,对胡古月扬头道,“我也能护他周全。”
“我知道。你有阴虎符,你最大,谁都伤不到你。”胡古月抚须道,“所以老夫只能出此下策,让晓星尘来伤你。”
“毕竟,”胡古月道,“晓星尘是要慢慢死在我手上的。”
“先把你这个护花使者除了,”他道,“才好下手啊。”
“乱魄术只能激发人心本有的欲念。”薛洋从袖中缓缓抽出杀气四溢的降灾,冷笑道,“道长十七岁那年便能猎魇,心思纯净至极,根本没有恶欲,又怎么会失控伤人——何况还是伤我?”
义庄玉碎,面对血海深仇和极端恶意,晓星尘宁肯自散魂魄也不忍伤害薛洋。薛洋有自信无论是什么样的摄心术,都无法让晓星尘来伤害自己。
何况,他曾跟着晓星尘的幽精,目睹了晓星尘猎魇的整个过程。魇是与屠戮玄武齐名的上古怪物,在那场交手中,晓星尘大获全胜,靠的便是心思至澄至澈,没有一丝恶念能让魇趁虚而入。
大概是胡古月轻敌了。薛洋想,他要杀道长,我便先下手杀了他。
“我说过,年轻人不要太自信。”胡古月道,“晓星尘真的没有欲念吗?”
有什么场景飞快地闪过薛洋脑海。
【薛洋浑身都嫉妒得要发疯,他站在两位道长身后,眼看那宋岚羞涩却温和地点头,那么大的块头,却默默将头依偎在晓星尘肩上。】
呼之欲出。
胡古月唇角勾起一抹笑,端起一杯茗茶,看戏般送到口边。
【晓星尘刚想开口,突然回头往诸葛平那里望了一望。】
薛洋的眼睛又落回在胡古月身后的编钟上。
【诸葛平挥了挥手,突然道,“曲有误,周郎顾。”】
曲有误,周郎顾。曲有误,周郎顾!梅花桩上,无论是蓝曦臣裂冰失灵之时,还是晓星尘无端回头望向诸葛平时,诸葛平都有一个挥挥袖子的动作。那是一个暗号,一个要埋伏之人见机行动的暗号。
【“这奏乐的是位绝顶高手啊,能将音量控制得微不可闻,同时还要化掉泽芜君的内力。不过道长听力敏于常人,还是听见了——我说你当时怎么毫不意外呢。”】
是啊,用某件东西施法,能避开晓星尘身边的所有人,独独让晓星尘接触到——是声音。是低不可闻,只有听力敏锐数倍于常人的晓星尘,才能听见的声音。
玩的不过是昔年金光瑶玩剩下的那套。但他们还是又中计了。
梅花桩旁第一遍响起的编钟声,一定就是乱魄之曲。此曲的调子诡异邪恶,晓星尘不懂邪门歪道,还以为是弹错了音,所以频频回首张望,正如历史上那闻曲有误便回眸相顾的周公瑾——这就是诸葛平和晓星尘那番没头没尾对话的由来。
那日弹奏的乱魄之曲少了一阕引子,使得晓星尘一直没有发作。因此谁都不知道,早在七日前,道人体内便被埋下了一颗引发欲念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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