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爽朗而笑。
他始终没有回答聂怀桑,为何漏夜无眠,到处乱逛。
但得知聂怀桑从小被聂明玦提着刀追打,别的本事没有,躲打本领一流,故而方才藏书阁里能躲过自己一击时,哭笑不得。
两人大吐被族人催婚及安排相亲的种种苦水,江澄道:“传什么宗,接什么代?我养大个金凌就够受罪了,一辈子也不想再养小孩了。”
“我也不喜欢小孩。”聂怀桑用扇子撑着下巴,望着满天繁星道:“以后养狗吧,养上三四五六条的。”
江澄与他连连碰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最后,聂怀桑扶江澄回房,安顿他躺下,刚要走,喝醉的江澄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姐姐,别走。”
聂怀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江澄的姐姐惨死面前时,他的年纪比聂明玦惨死自己面前时还要小上一些。
许多的往事呼啸而过,是聂明玦将小小的他抱在肩头玩耍,是聂明玦赶往学堂同他一齐默默挨蓝启仁训,是聂明玦白天嫌他功夫差夜晚却偷偷为熟睡的他按摩小腿,是聂明玦射日之征时看见一个孤独的少年走过,突然一下紧紧抱住了他。
那个孤独走过的少年,就是他的同窗江澄。
他走过时,聂怀桑听见人群中传来无数怜悯的话语“家破人亡,真是可怜。”“他还有姐姐。”“得了吧,江厌离迟早是金家的人,江澄粘过去干什么,讨人嫌吗?”
聂怀桑被聂明玦紧紧抱在怀中,恍然想,哥哥一直拉扯自己、支撑家族,无数女修爱慕,他却孑然一身,从不提婚配之事啊。
聂怀桑握住了江澄的手,柔声道:“阿澄。”
他见过江厌离,知道江厌离怎么唤弟弟。
江澄在醉里甜甜“嗯”了一声,放开聂怀桑的手,翻身睡过去了。
他始终没有回答聂怀桑,为何漏夜无眠,到处乱逛。
好在独坐高楼,有人举杯相侯。
宋岚扣响不净世大门时,那首童谣已传遍半个清河:“锁灵囊,锁灵囊,百年一渡仙人坠。遥望百年仙在水,今年仙人又落谁?落清河,落清河,我家奉出囊与罪。此身还阳不净世,再续前生功与罪。”
聂怀桑看着宋岚,虽然大体上依旧是古道仙风的黑袍道长,可那毫无血色的惨白肌肤,以及从脖子爬上面颊的数道黑色裂纹,都无回寰地告知他,如今的宋岚,已是一个死人,且被人炼成了凶尸。
聂怀桑默默对李飞音使了个眼色,李飞音的手刚搭上剑柄,宋岚便朗声道:“听闻夷陵老祖在射日之征时首御百鬼,人人胆怯,唯独赤锋尊拔刀助阵。怎么如今,他的弟弟,竟然会惧怕一具凶尸吗?”
聂怀桑被撞破,尴尬道:“宋道长还请看在当年家兄仗义相助的交情上,莫怪。”
宋岚郑重向聂怀桑行礼。
聂怀桑是清河有名的“一问三不知”,纵有蓝氏金氏帮衬,也谈不上几分受人尊敬。清高的宋岚之所以对聂怀桑如此礼让,是因为当年晓星尘在金麟台受困时,宋岚出于私情不便出面,只好去请原本没赴清谈会的聂明玦相帮。
宋岚执掌的白雪观不以血缘为优,在各大家族横行的当世从不将门第宗派放在心上,虽有傲雪凌霜的盛名在外,却很不受修仙世家待见。去求聂明玦,也是因为传闻中这位赤锋尊嫉恶如仇,本没有太高期望,谁料聂明玦果真仗义出手,千里赴会。
他负霜华,行世路,是不会与任何修仙世家相交的,唯独清河聂家,因生前这层交情,而格外不同。
宋岚将八年来义城之事细细说与聂怀桑听,聂怀桑屏退众人,只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心腹侍立在侧,起誓此事绝不会传出这房间的四人之外,保全晓星尘明月清风之名。
宋岚对聂怀桑身后两个侍从始终怀有一分警惕,讲述时便留心他们神态。女子的反应十分寻常,奇的是那抱剑而立的少年一直面无表情,虽礼数周全,但自己每提一次晓星尘的名字,那人眼睛似乎都有不耐烦之意闪过。
往事娓娓道完,聂怀桑已红了眼眶,痛心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宋岚道:“往事已矣,薛洋已死,要紧的是尽快让星尘聚魂重生。我八年来跟着薛洋,看他百计千方都是徒劳,本以为是他邪魔外道不得正法,可如今我火化星尘肉身,取天地精华静养他的魂魄,竟然……”
他沉重道:“毫无所聚。”
聂怀桑奇道:“可你说这法子一定能行,连含光君和夷陵老祖都认可的方法,难道还会有错?”
“就是错了!”宋岚摇头道,“肉身火化的时刻,哪怕是残魂碎魄,也是会有强烈反应的,我当时对他说了对不起,错不在他。若他最终是因我被他误杀而不愿再活,从那时起,心结已解,魂魄便能慢慢凝形。”
“可是……没有。”宋岚苦涩道,“负霜华,行世路。一同星尘,除魔歼邪……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梦想,我实在不明白,在如此强烈的心愿面前,星尘为何还是一心想求魂飞魄散。”
他忽然抬头直视那不知名的抱剑男子,方才分明有道十分狠厉而充满恨意的目光从那边投来,可此时对视,男子却朝他微笑,是一张烂漫却平平无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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