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马克洗床单的频率高的惊人,楼下管洗衣机的阿姨经常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他们诉讼过程中的一天,天下着大雨,律师在对于一些乱七八糟的情况争论不休,两位主角都在走神——爱德华多走神,看着窗外的大雨,马克,走神看着爱德华多。他记得自己那天走神时候想的就是爱德华多睡在自己床上的那个时候,他抱着枕头,眉头紧蹙,睫毛像小扇子一样。
那是他们少见的温馨时刻。
马克情愿爱德华多永远睡着,因为他漂亮的嘴唇一张开,说出的都是伤人的话。
他醒着的时候,只会让人失望,让人心碎。
律师问了一个什么问题给爱德华多,爱德华多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回头对自己说了一句,看着所有人,说,I was your friend,and you had one friend。
You had one friend。
爱德华多说着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地穿着西装,领带系的整整齐齐的,他眼睛里的愤怒和受伤那么真实逼真,马克还是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算计。
这话说的也特别像个drama queen。
马克记得自己当时非常生气,他被这句话激怒了,彻彻底底,他记得自己回了爱德华多一句什么话,非常恶毒的那种,但是他不记得自己具体说的是什么了,他只记得他当时生气到全身发凉的感觉。
他掌心里湿漉漉的都是冷汗,手脚冰凉,嘴里都是血味。
他说的他可怜又可恨,而他以为他至少是懂他的。
那些外向的东西和证明就像标签一样,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而他以为他也不在乎,他本来也应该不在乎的。
爱德华多被他那句恶毒的话刺激到了,他气的脸都白了,他想还击给马克,但是还是咬了咬嘴唇忍住了。
他跟律师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会议室。马克追着他的声音喊了一声,重复了刚才那句恶毒的话,只是这次说的更过分一点,连他自己的律师都咳嗽了几声来提醒他。
他想跟爱德华多吵一架,他心里封存着太多的怒火,他以为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爱德华多一定会被他激怒,跟他大吵一架,而不是眼睛都不看他的转身离开。
他想错了,被他激怒的只有他自己的律师和爱德华多的律师。
那天下午爱德华多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他的律师有打电话给他,但是他们也没打通。
马克再得到爱德华多的消息的时候,是两天后,chris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爱德华多在市中心的一家病房里,他因为药物过量被酒店送到了医院,才刚抢救回来。
马克回到纽约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爱德华多离开的那场大雨早就停了,蒸发在大都市的沸沸人声之间,连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爱德华多还在睡,Sean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书,看见马克来了,他站起身,跟马克打了招呼,告诉马克,爱德华多还好,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大概两天之后他就可以出院了。
马克点点头,谢谢他这两天的帮忙。
Sean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爱德华多只是需要发泄一下,他还说,人们在喝醉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说不定爱德华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和他没有关系。
马克没说话,他在心里想,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Sean安排马克坐下,就拉开门出去了,给他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爱德华多躺在病床上昏睡,草绿色的床单衬的他皮肤白的像雪,他蹙着眉平躺着,嘴唇上的咬痕还很明显,他手里抓着一角被子。
他睡着的时候远比他醒着的时候友好多了,也讲理多了。马克觉得他们就这样就可以解决所有诉讼的事情。
他的面容和两年前经常借宿自己寝室的时候重合在了一起,只是他比那个时候看起来更加不安也更加焦虑。
什么样的人才会睡着了也不高兴?
马克坐在刚才sean做的位置——这个位置能很清楚的看到爱德华多床边的生命体征监控器的数字——随后他翻开了sean刚才看的书。
是《船讯》。
看来是爱德华多的书。
最后一页夹着一只铅笔——看来sean已经看到最后一页了。
“杰克复活后的几个星期里,肺炎和失语症状慢慢好转,他便低声讲述了他那次去远滩和返回的详细经过。那天天气不错。龙虾不多,但也有一些。回来时马达出了故障。然后熄火。手电筒里的电池没有电了。摸着黑鼓捣了两个小时,马达还是不转。有几只快艇经过,他喊他们拖他。没有听见。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以为要整夜呆在那里了。拧亮打火机看了看表。十点差五分。汤姆船长喵喵叫着跳来跳去,好像得了痒病。”
马克翻开那一页,上面用铅笔画着一段话。
“奎尔经历了一些丰富多彩的时刻,他说过一些精彩的话,他留意海浪清点石头时的醇厚的音响,他大笑,他啜泣,欣赏夕阳西沉,听见雨中的音乐,他说我能行。
一排顶在棍子上的闪闪发亮的毂盖,出现在伯克斯家房子的前院。这是新娘父亲赠送的结婚礼物。
既然杰克能从泡菜坛子里脱身,既然断了脖子的小鸟能够飞走,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也许,水比光更古老,钻石在滚热的羊血里碎裂,山顶喷出冷火,大海中央出现了森林,也许,抓到的螃蟹背上有一只手的阴影,也许,一根打了结的绳子可以把风囚禁。也许,有的时候,爱情也可以不再有痛苦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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