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掠过的风声逐渐平缓、消失,脑海出现微微的片刻恍惚,身体象是刹那间沉入极深的水中,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不住下沉…下沉…
我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倒映在镜子中的脸,女子容貌极是姣好,微颦的双眉,眉峰极淡,形似半途而折,左眼腮边一点嫣红小痣,神qíng隐隐藏着凄凉之意。
我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女子对着镜子挽发,正当丰美的年纪镜中人却看起来满眼荒芜,斜挑的凤眸顾盼间裹着苦涩与麻木。
满头秀发被挽做一个髻,盘好,女子做这番动作时神qíng空茫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垂落手肘的衣袖绣纹jīng美,衬着她苍白的脸庞,更加显得镜中人花褪粉残。
高桥秋子!她是三十岁之后的高桥秋子!
盘好头发,她垂眼看了看手边的梳妆台,从其中取出一管口红,对着镜子细细描绘唇线,趁着她凑近的瞬间,我定定看着镜子,试图从其中寻出端倪。
重瞳,她的左眼与我相同是重瞳。
我也是听日吉若提起事后才细细看过镜子,左眼颜色比右眼略深两三成,不注意看不会察觉,qíng况和传说的两个瞳孔不甚符合,只是瞳孔外围比常人多出一圈深色,看着象是多出一个较大的瞳孔。
可我肯定高桥秋子原本双眼都狠正常…也就是说,因为魂魄附在眼睛里才出现异常。
此时的qíng势恰恰颠倒,此刻我藏身在她的眼中,无声看着也只能看着丝毫动弹不得。
居然在一睁眼跑到未来!?谁的本事大到逆天!我惊骇jiāo加,镜中的女子神qíng不变象是丝毫没有察觉,我瞪了她半晌不得不颓然偃旗息鼓。
看样子…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眼睛里忽然闯入外人,事到如今…我,我怎么办?!
该说是报应临头吗?
镜中倒映出女子身后的qíng景,案几摆放着盛极的花卉,朱红缭乱,看着象是拒霜花?一角屏风半掩,透过fèng隙能看到不远纸门紧闭,地上…呃~被褥凌乱,我满头黑线。
这这这…这qíng景该别是梦中曾上演过的qíng妇生涯?擦!
第六十五章
女子缓缓妆点着唇色,镜中容华颠倒,眯起的凤眸一片空茫,没有痛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无穷尽的苍凉。
我保持着动弹不得的姿态,通过她的视野作为一名真正的旁观者目不转睛看————然后,在试过几次挣扎,始终收不到效果之后我安静下来,苦中作乐的想这大概就叫做‘六月债还得快’。
只有身临其境,我才深深体会高桥秋子寄生在左眼里的感觉,如果当时她也有思想的话。
不知为什么,我可以通过她的眼睛看世界,可以自己胡思乱想,却无法感应她现在心中所想,我和她两个人象是各自为政,这样也好…
要知道重叠的魂魄会带来许多麻烦,如果真的能感知对方所想呃~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就像是剥光了赤∕luǒ相对,囧。
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等我苦笑着回过神,女子已经起身离开梳妆台。
转身的瞬间,我忍不住斜了眼光洁的镜面…她缓缓挪着步子,低着头仿佛若有所思,如花娇美的容貌滑过镜面,我的视野随即转换。
经过一侧案几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伸出手指尖拂过案几摆放的花卉,绯红的花瓣在她指尖轻轻颤抖,寂静的室内蓦然响起她的叹息。
静静站了一会儿她复又迈开步伐,转过屏风,穿过颇是bī阙的房间,推开紧闭的纸门,外面却是一处中厅。
目测五六坪的空间空dàngdàng的,地上铺着浅色榻榻米,中央摆着一张原木色矮几,看着象是出口的门边立着一只半人高的柜子,她正朝着那柜子走去。
走到近处站定,伸手拖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藤篮?
藤篮内放着一双手套和一只花木剪刀。
看样子,她似乎要出去剪花?
……
将藤篮勾在臂弯内,女子一双柔荑落在木色纸门上,手掌几乎与宣纸融为一色,都是苍白到毫无人气,薄薄的皮肤下隐隐透出青蓝的纤细血管。
女子深吸一口气,手心微微用力,紧闭的纸门缓缓开启。
浅金的朝阳毫无预兆扑面而至。
骤然明亮起来的光景反而比室内更令人难以适从,bào露在光线中我感到片刻的无所适从,略微适应之后所见是绵长回廊围拢的庭院。
天空被低低的檐角拘禁,青白石板铺就的道路fèng隙间有杂糙挣扎着冒出头来,几盆苍翠的植物散放在角落,微凉的空气带着些许冷清。
女子走下回廊木阶,抬头望着庭院角落拱门,不多时风中传来轻轻浅浅的细响,仿佛是破空之音,夹杂在清晨的喧闹中。
象是确认了什么,女子拈起和服衣角缓缓朝着声音发源地走去。
转出身后萧瑟的小院落,入眼却是花木锦绣,枝繁叶乱中蕴氲浅浅的雾气,耳畔似乎还能听到淙淙水声。
她行进的道路一直循着水声,植株渐渐浓稠几乎遮挡天空,空气也湿润了许多,转角隐蔽处偶尔会撞上陌生男子,双方一个照面,那些人随即隐去身形,神色间是见怪不怪的淡漠,想来她的行动一直有迹可循。
女子小心翼翼穿行在层层叠叠的浓绿中,转过数道隐蔽的角门进到另一处更加广阔的庭院。
庭院内只得一种植物,满目绯红锦白,花枝缭乱,高耸的花丛枝头密密长满碗口大的花朵,随着风摇曳不定。
枝头绽放的却是她房间内原就摆放的品种————拒霜花,又名木芙蓉,开在深秋的美景。
一直走到近前,女子放下臂弯勾的藤篮,戴上粗纱手套,拈着花木剪刀,垫脚象是细细寻觅合意的花卉。
无数的花团锦簇,她却象是始终不得入眼。
绕过数丛植株,之后深入茂密的花丛;后面一道空地,再过去是半人高的白墙黑瓦,长长的围墙上每隔一段就开出圆形窗口,其上装着木栏,女子执着一枝斜伸出来的花枝,人却偏头极目眺望窗内。
……
围墙内是整片平坦的糙坪,一目了然,女子的目光掠过糙坪尽头整齐竖立的几只标靶,最终落到一处————
少年挺拔的身形矗立在朝阳下,不远不近,已是深秋的清冷空气里那人身着单薄的暗色衬衣长裤,侧对着这里,平举的手心扣着一支…军火?
然后是[呯——!]的一声脆响,之后又是一声,片刻过后有人小跑着靠近糙坪尽头的标靶,视线死角走出一人为少年奉上布巾,“光秀少爷。”
少年放下平举的手臂,接过随手擦拭,侧脸的神qíng波澜不惊。
————日吉光秀吗?
却原来她躲在这里看他。
等到少年返身离开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女子才静静收回视线,随意剪下几枝盛开的花朵,装在藤篮内顺着原路返回住所。
真是…可怜。
好吧~我承认现在这样想的自己是脑子抽了,一路胡思乱想,直到女子回到那处小小的房间,之后的时光尽是她枯坐发呆。
除却细心修建花枝,替换房间内那瓶朱红,剩下的整个白天她一直怔怔坐在中厅矮几前,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日光渐渐繁盛而后渐渐黯淡,直到雪白宣纸门染上靛蓝,女子才象是回过神来,起身去点亮室内的灯火。
昏huáng的灯光下,女子行动间裙摆发出的簌簌细响更显得凄楚异常。
出口门边的柜子上摆着白天有人送来的食盒,女子一直没什么动过,那些人想是也不曾留意只是按着三餐时间奉上食物,就…就象是在养一只无关紧要的生物。
……
然后,然后女子在极深的夜里方才卸妆入睡,她闭上眼的瞬间,我的神智随即陷入荒芜,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同样的qíng景。
她换下睡衣,穿着一身华美和服,细细妆点容颜,而后穿过漫长的路程只为偷窥几分钟清晨训练的少年身姿。
女子的生活象是坏掉的时钟,辗转重复着某种行为;即使是无能为力的旁观者,身临其境整整三个日出日落,再怎么冷硬的心肠也会忍不住心生恻隐。
镜中的容颜温婉姣美,却没有一丝来自活人的生机;华屋美食的生活,她却慢慢消亡,更可怕的是她…
她空dòng的美眸对未来没有丝毫期待。
……分割线……
第三个深夜,女子终于从沉思中回神;放下撑着脸颊的手,她从跪坐的垫子上起身,然后双腿一软跌坐回去。
“哎呀~” 我听得她轻柔的声线平淡无波。
之后再无声息,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缓回一点力气后去到门边取回朱红食匣,将早已凉透的几碟食物摆放好,慢慢开始进食。
三天来她每日只吃一餐,虽然我没感觉,但是…她的肠胃怕是穿孔了吧喂?!
只恨死得不够快啊!混蛋!
气死劳资了嗷嗷嗷~
我恨恨然磨牙,呃~虽然没有ròu身可以做各种动作,但是郁闷无处发泄,我我我,我很苦恼啊啊啊!
生平最恨不珍惜自己的人!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没了希望再找一个就是,非跟自己过不去做什么?!
好死不如赖活,三十岁正是女人一生最huáng金的时间,qiáng势一点逃出这个牢笼,按着她那张脸怕找不到幸福!?
找份工作,粗茶淡饭过日子,再找个疼自己的男人,养个孩子的时间也还是绰绰有余,对付人渣的手段就是过得更好,女人一旦珍惜自己,世上就再没有坎坷。
好吧~我承认这是自己一厢qíng愿的想法。
xing格决定命运,我没办法替她…只是,真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附在她的眼睛里看得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能自由行动,如果能动劳资一定抓着丫的肩膀,先把她前后摇晃,然后敲开她的木鱼脑壳把想法灌进去嗷嗷嗷~
愤怒值瞬间达到最高点,然后…噗嗤一声如同戳破的气球焉了。
没办法动嗷嗷嗷~
……
女子手里端着极袖珍的瓷碗,一小口、一小口,好比小鸟进食般将小半碗米饭送进肚子,半晌,她的动作缓下来,手中的空碗和几乎没动过的菜肴一件件被收回食匣。
至少喝碗汤吧————我有气无力的念叨。
肠胃不想要了?————好吧好吧~她本就没多少活下去的y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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