悫妃的呵斥戛然而止,甄嬛勾唇一笑,道:“娘娘可发现了?臣妾今日言行,事实上是救了娘娘。皙华夫人背后有慕容家倚仗,即便是有心的皇上也不会追究;可若是换了娘娘您,长安侯在皇上面前可有这份情面?”
“本宫再不济,也是皇长子的生母!”悫妃的声音在触及甄嬛似笑非笑的神情时低了半度,显是泄了气一般,“本宫还有皇长子……”
甄嬛轻轻摇头,微启朱唇:“臣妾都能猜到的事,若真得发生了,皇上岂能猜不到?猫儿春天烦躁,可松子被调教过,如果真得被抱出来撞上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多半也是闻了香料的缘故吧。媚花奴,可真是一味好香。”
谋算被一一料中,悫妃惊骇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与皇后的密谋是在私下,甄嬛又如何得知?
“娘娘仔细想想,在这宫里您与何人是昭然若揭的,那用香料调教松子的办法也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甄嬛娓娓道来,眼见着悫妃连茶杯都拿不稳了,“臣妾猜想,这些事都是借了娘娘您的手吧?皇上惩治娘娘,娘娘大约也不能继续抚养皇长子了。到时候,宫中有哪位娘娘有这个资质、地位抚养皇长子、又与您交好呢?”
悫妃“啪”一声撂下茶杯,蓦然抬头望向甄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双拳紧握也不顾长长的护甲嵌入血肉里,她的身形不可避免地微微抽搐着,连呼吸都有一瞬的停滞。
“一石二鸟,当真是好计策。”
甄嬛悠悠然开口,斩断悫妃最后一丝妄想。
送了悫妃从角门出去,一时间甄嬛与槿汐都不再说话,沉默。所处的环境有多么险恶她也不是刚刚才知道,宫里的刀光剑影从来都无处不在。
槿汐服侍甄嬛更衣睡下,半跪在床前脚踏上道:“奴婢观悫妃娘娘的神色,似乎还对那位心存奢望。”
“皇后与悫妃的交情是快十年的了,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甄嬛靠在软枕上道,“不过我也没想过让悫妃转来帮我。只要她心中存了这个疑心,与皇后就不能同心,这已经足够我们做许多事。”
槿汐为她叠放衣裳的手微微一凛:“母子连心,凤仪宫那位的心思,悫妃未必不知道呢。”
甄嬛侧身阖目,慵懒道:“悫妃就是一只爆竹,只待有朝一日我们把引线点燃。”
槿汐默默,起身吹灭烛火,各自睡下,只余床前月华疏朗,花枝影曳。
☆、重华芳诞
恬嫔失子的哀伤很快被战事的平定大军还朝的消息冲散,连玄凌自己也不再提及。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甄嬛命人把贵妃榻搬至殿后海棠树下,斜坐着绣一件婴儿所穿的肚兜,赤石榴红线杏子黄的底色,绣出榴开百子花样,一针一线尽是为人母的欢悦和殷殷之情。
她新洗了头发还未干,随意挽一个松松的髻,只用一对寸许长的水晶燕子发钗。偶尔乏了,举目便见梨花盛开如绵白轻盈的云朵,深浅有致的雪白花朵映着身上华丽的嫣红罗裙,红白明艳。有风偶尔吹过,莹洁的花瓣轻盈落在衣上,像洁净霜雪覆盖身体,连心境也是洁净平和的了。
入宫以来鲜少有这样平静祥和的时分,亦是难能可贵。甄嬛终觉少了些什么,笑唤槿汐:“去取酒来。”
槿汐很快端来“梨花白”,笑吟吟道:“今日梨花绽放,喝这个正好应景,也不醉人,娘娘松一松筋骨也不妨——只别吹了风,发起风寒就不好了。”
宫院寂静,花开花落自无声,是浮生里难得的静好。她酒量一向不佳,浅尝辄止酒劲便缓缓涌上身来,遂慵懒一个转身,闭目养神。
忽然有轻浅的脚步声靠近,是男子的脚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除了玄凌,后宫还有哪个男子可以长驱直柔仪殿。不过一来微醺懒得睁眼,二来玄凌约摸也喜欢这样的情趣,甄嬛故意不起身迎接,依旧睡着,任凭长长的丝罗衣裾摇曳流于地下。
轻风徐来,吹落梨花阵阵如雨,恍惚间有梨花正落在眉心。只听玄凌轻轻“咦”了一声,温热的气息便迎面而下,唇齿映在眉心,轻吻时衔落花瓣无声。
吻自眉心而下蜿蜒至唇,将花瓣吞吐入她口中,咀嚼后的梨花,是满口宜人的清甜芳香。玄凌低头吻上裸露的肩胛和锁骨,隔着花瓣的微凉,胡渣刺刺得脸上发痒。甄嬛再忍不住,睁开眼轻笑出声:“四郎就爱欺负嬛嬛——”
玄凌满目皆是笑意,轻轻一刮她的鼻子道:“早知道你是装睡,装也装不像,眼睫毛一个劲的发抖。若是在棠梨宫中,可就是一副海棠春睡图了,可惜柔仪殿只有梨花。”
甄嬛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若非四郎存心戏弄,嬛嬛岂能以牙还牙?”
玄凌抚掌而笑,笑声震落花朵如雪纷飞,一壁芬芳。他随手拾起落与枕榻上的梨花花瓣,比在甄嬛眉心道:“梨花白透可堪与雪相较,花落眉间恍若无色,可见嬛嬛肤光胜雪。”
甄嬛想起姣梨妆一事,遂微笑倚在他胸前,抓了一把梨花握在手心,果然莹淡若无物,微笑道:“南朝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日闲卧于含章殿,庭中红梅正盛开,其中一朵飘落而下附在她眉心正中,五片花瓣伸展平伏,形状甚美,宫人拂拭不去,三日之后才随水洗掉。由此宫中女子见后都觉得美丽,遂纷纷效仿,在额间作梅花状图案妆饰,名为‘梅花妆’。只是梨花色淡不宜成妆,真是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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