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看得呆了一会儿,抵着他的额头幽幽叹口气,“你也不能总和我绑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少侠一下子警觉起来。
他像跟弦一样紧紧绷住了,死死攥住方思明的手——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
方思明吃痛,只好安抚地拍他的脊背,“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幺郎,幺郎?你放松些……”
少年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将他放开;立时却又反了悔,把那双手合在掌心慌慌张张地重新握住。
这几日□□逸,安逸得他心里忐忑,总害怕是场镜花水月般的梦境;也更不敢深究,唯恐这梦经不住推敲,半刻便碎了。
他试探着方思明的神色,极轻也极固执地摇摇头,“不成。”
“什么?”
“你别这样说。”少年小心地牵了牵他的衣襟,眼神澄澈,“不吉利,我会害怕。”
方思明被他看得心碎,只好匆忙别过脸,做出笑模样把人揽到怀里,“说你有痴病你还真傻?”他慌忙找话来圆,“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
“嗯?”少年伏在他的肩上,睁大了眼睛;
不过是……方思明扭扭手腕,看见被拽的地方起了一圈红印。
“不过是担心拘着你。你还年轻,路还长……可往后你若要我陪你,我定尽力陪你去。”他一边说一边抚着少年的脊背,凝出几分幽深的温柔来,末了又嫌弃似的“呸”了一声,点了点少侠的脑袋,“这样成了么?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
他语气轻谑,少年也展颜笑起来,“打根棍子给个甜枣,你唬谁啊?”
“有人就吃这套,我有什么办法?”方思明挑眉,放开他,夸张地抖抖衣袖,“哎呀,蹭得我一身鼻涕眼泪……”
“这就嫌弃了?还没完呢。”少侠笑,倾身倒过去。
此身愿作君家燕,秋社归时也不归。
入夜的时候方思明梦见了朱文圭。浑身是血的老人轻蔑地看着他,说他是扶不起的废物,肮脏的不肖子。
“告诉父亲,你在做什么梦?”这一次朱文圭没有打他,眼神里甚至有些同情,“乖孩子,你永远这么懦弱..... 只有父亲永远不会抛弃你,到为父这里来,就像小时候一样。只有父亲永远爱你……”
不!——方思明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空茫地僵硬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手指痉挛,嗓子都是哑的。
没有说出什么吧?他惊恐地回头去看少年,少年似浑然不觉,隔着薄被四肢交缠地抱住他,仍是迷迷糊糊的语气,“你醒啦?”
他喉头滚动一下,说不出话。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过是那药而已。
“怎么身上这么冷,又着凉了?”少年摸到他的脖颈,担心起来,想要点了灯再看,却被厉声喝住了,“别动!”
少年立时僵住不动了。
方思明自知失态,在黑暗中咬住了嘴唇,咬出一片红,“没事……幺郎,我没事。”
“思明?”
求你抱抱我,抱住我,快一点!
男人焦灼得发疯,从里到外都极度渴望爱人的安慰,却只是背对他,如秋叶般战栗着;过了许久,才用小指勾勾少年的衣袖,气若游丝,几不可闻,“幺郎……”
像是从喉管里挤出一道求救般的哀泣。
“我在呢。”少年不问,把身体贴上去,果然抱到一片冰冷的汗水。他抵着爱人的脊背点点头,“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的誓言从来天真无畏。方思明放松下来,一点点陷落在他怀里。
“我没事。”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在少年的怀里轻声道。
“好,会没事的。”少年哄小孩似的柔声劝他。方思明更深地陷到阴影里,独自在口中研磨许久,研磨得羞耻心和眼神都湿透了,才艰难也执着地把方才未说全的话补完,“……你抱抱我。”
“我不会走的。”少年本就抱着他,这会儿把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他还想分出一只手拢拢方思明贴在额上的鬓发,被对方急促地拦住了。
“……别动,”他细白的牙齿咬着嘴唇,越发觉得羞耻,却仍是不受控地命令、甚至央求他,“……抱着我别动。”
少年依言,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他不能永远等着别人说“给”还是“不给”,自己永远不说“想要”或者“不想”。
“好。”他蹭了蹭方思明的脖颈。
室内只有一小片轻薄的月光,没人出声,却都晓得彼此还清醒着。
各自心里千回百转,少侠不晓得方思明就在此时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月过中天的时候,方思明推了推少侠,说渴。
少侠犹自沉浸在诸多严肃可怕的猜想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滞地问了一声“嗯?”。
“我渴了。”方思明重复一遍,亲昵地拿手肘推他,“去倒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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