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故意露出犹豫来,看了看旁边没人,才凑到凤姐跟前道:“奶奶这却想岔了……”见凤姐挑眉,眼底已经露出了些许不悦,又紧接着道:“府里庄子虽多,但是那都是官中的。现在虽然两房还没有分家,您在这边管事也算名正言顺,但是咱们毕竟是那边屋里的人,这个家日后怎么分,还是说不准的事,咱们这房能拿到多少,也是说不准的——而且,就算分到了不少庄子,也都握在大老爷手里,大姐儿能拿多少嫁妆,也还是不好说的事。”
凤姐虽然自己有嫁妆,女儿出嫁的时候也不能都拿走。虽说官中肯定要出一份,可是能有多少,也是说不清楚的事。贾赦和邢夫人的秉性她也知道:贾赦是个只顾着自己享乐的,邢夫人又生性小气刻薄,若只靠着他们,大姐儿日后说不定只能从官中拿到两、三千两银子的嫁妆……里面还不一定有田庄土地!
自己虽然嫁妆丰厚,但是里面的田庄也不太多……
凤姐低头沉吟片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态度已经热络了许多。刚巧刘姥姥祖孙两个已经吃毕了饭,凤姐就又把人请了进来,让人拿了三十两银子给刘姥姥,笑着道:“您大老远的来一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且收着,回去给孩子做两件冬衣也是好的。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托您帮我……”
柳五儿没想到凤姐竟然真的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当场就托刘姥姥帮她在京郊看看土地,若有好的就托人带句话过来,自家好买些。
不过显然凤姐并没有十分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三十两银子,在乡下人家里算是一笔巨资,但是在哎凤姐眼中却算不得什么。刘姥姥一走,凤姐就又投入了管家忙碌之中,她又和东府那边的小蓉大奶奶秦氏关系好,但凡那边让人来请,都要抽空过去,因此没过几天,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不知不觉又过了大半年,刚过了中秋,秦氏就病倒了,拖拖拉拉的大半个月都没好,九月初凤姐过去宁国府那边吃宴席,回来就和柳五儿说:“我今天过去,看着荣哥儿媳妇好像没什么精神似的,我问她,她也不说,不知道那边府里又出什么事了。”
不过凤姐也就是随口一提,也没指望整天在家里坐镇的柳五儿能给她什么答案,见柳五儿说了几句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又换了别的话。
九月中是宁国府大老爷贾敬的寿辰,他虽然整日里只在道观里,并不在家,爵位、族长的位置也袭给了贾珍,但是宁国府那边也不好当做没有这事。贾珍和尤氏从几天前就开始准备,贾敬的寿辰也定好了连着在府里摆两天宴席,请一众亲朋好友过去。荣国府的主子们当然也在受邀之列,等到贾敬生日那日,凤姐一大早就穿戴起来,服侍几位长辈过去。晚上回来的时候脸上却有些闷闷的,兴致并不高昂。
柳五儿看在眼里不禁以为罕事,一边帮凤姐脱外袍、换上家常的衣裳,一边问:“今儿东府那边有人给您不自在了?”
凤姐摇了摇头,怔忪了半晌,才说:“是荣哥儿媳妇,我们今天过去,看她病得厉害——听说刚过了中秋就病了,月信两个月没来,却也不是喜,那日我过去,她还挣扎着陪我,今儿却已经病得起不来了。我看着她那个模样,心里也难免心酸。”
柳五儿起先并不以为意,只道:“那就多请两个好大夫来就是了,只要是能治的病,咱们家又不是使不出银子……”正说着,忽又想到秦氏似乎刚一转年就去了——这事她还是在寄身晴雯的时候经历过一次,再后来的几世,几乎穿过去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过去了,因此印象并不是很深,此时说着才隐约想起一点儿,蓦地住了口,随即又遮掩似的,一边把凤姐的外袍抱着搭到旁边的大理石屏风上,一边背对着凤姐道:“生死有命,这事还是要看珍大爷、珍大奶奶的主意,还有小蓉大奶奶自己的造化。奶奶和她关系好,心里惦记着,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多去看她两次,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呢。”
“再说。”她脑中灵光一闪,紧跟着转了口风,“说不定是喜事呢,才两个月,或许是脉象弱,就是把脉把不出来,也是有的。”
“要真是如你所说,倒是万幸了。”凤姐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柳五儿看在眼里,知道“喜脉”这事也正好触到凤姐的心病了:凤姐过门已经有四、五年了,只为贾琏生育了个女儿,她看贾琏看得又紧,若是再过几年,还没诞下儿子,恐怕即便是她也摒不牢了。
不过生孩子这种事,也讲究一个缘分。就算缘分到了,自己也要在意。柳五儿见凤姐已经由人及己,琢磨起了生育的事,这倒恰好是一个自己可以趁机进言的好时机——也不需要说得太过,只要往里多添一把柴……
“我听说那日学里还闹了不大不小的一场,小秦大爷也被牵涉其中,小蓉大奶奶或许就是知道了这事,因为她弟弟年纪小、又淘气,就有些气郁在心里。八月、九月事情又多,先是中秋,之后那边又宴请了两场,紧跟着重阳也是大节气,又是东府大老爷的寿辰……秋天又燥,心里积下了火,这一下子发做出来,脉象也就弱了。刚好可以趁机歇歇,调养好了,脉象也就好了,或许明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就真的是大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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