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议沉着个脸,拿起一个面饼子,啪地扔到正讲话的大汉面前,轻声斥道:“吃饭!”
众人嘿嘿笑着,再不言语,一大锅杂鱼汤,渣都没剩,看着一个黑脸大汉不甘心地拿面饼子刮着锅底,顾岳真担心他会趴下去用舌头给锅来个大清洁。
陆议没给大汉这个机会,他看了眼这个很不体面的下属,沉声朝一个年轻点的吩咐道:“小龙,唰锅”
叫小龙的大块头愣头青似地走过来,提了锅子就走,差点把刚要低头的大汉的脖子给割断了,被大汉实实在在地问候了一遍八辈祖宗。
众人笑着,又回到船仓里睡去了。
顾岳和陆议坐有甲板上,看着河中间的小岛上芦苇丛丛,沙鸥成群。
大船翻着雪白的浪花驶来,一群沙鸥惊得飞了起来,在大船上方发出警告式的鸣叫。
顾岳突然想起后世李清照的一首词,很符合现在的意境,便随口呤了出来。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急舸争流,沙鹭盘旋,陆议看着景,听着顾岳陶醉地呤着诗词,觉得自己恍若置身诗中。
良久,听不到动静,顾岳转过头去,看到陆议盯着自己看,嘴角挂着笑意,眼里满是惊艳。
想到这首词是人家后世大才女的,自己却拿来显摆,老脸微微发红,忙咳咳两声,朝陆议说道:“别崇拜我啊,我也是听别人吟诵,偷偷记下来的。”
陆议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个顾岳,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刚才明明那么地情境交融,一看就是由感而发,即兴而做,却又拼命不好意思地承认,竟还自嘲为偷听来的,真是少年心性,跳脱得很呢。
看顾岳坐在那里,不吭声,黑乎乎地一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顾岳回过头来,嗡声嗡气地问:“笑什么?”
黑乎乎的一团还说话,陆议更是笑得不可开交,他一手拍着腿,一手捂着肚子,哈哈笑着,边说:“哎呀,笑死我了,哎呀,笑得我肚子疼,哎呀,好久没这么笑了,受不了,哎呀呀”。
顾岳一头雾水,压根没明白这陆伯言的笑点在哪里?
看着越笑越疯的陆议,顾岳终于忍无可忍,他拿出了影帝的表演功力,模仿着陆议的语气,边捂着肚子边说道:“哎呀,吓死我了,哎呀,吓得我肚子疼,哎呀,好久没这么吓着了,受不了,哎呀呀”。
陆议听着他浮夸的调调,笑得在甲板上打滚。
看着此刻最多只有三岁的陆议,顾岳在黑暗里不地道地想道:“这个样子的陆议,恐怕陆康气得要从坟里爬出来,开除陆议的族长职务。”
大约是感应到了顾岳心里的阴暗诽谤,陆议终于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甲板上,又恢复了那个文文静静的少年。
不知为什么,虽然一团漆黑,但顾岳却觉得,陆议在哭。
十岁失去父母,十三岁失去从祖,柔嫩的肩膀挑着振兴家族的重担,陆议,这个比孙权还要小一岁的少年,这几年过得恐怕不容易吧。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大笑了,快要忘记了是什么滋味了都。”陆议的话在黑暗中增添了点点落莫。
顾岳想到现世的父母离世时自己的彷徨无助,眼眶有点发酸,他伸出胳膊,把身旁的少年搂了过来。
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顾岳抬起手,用力地拍了两下。陆议慢慢地平静下来,他抬起头,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润。
“伯言失态,让顾兄见笑了。”
这客气疏离的语气让顾岳有点心疼,又有点烦,他没有回头,闷声闷气地回道:“去他娘地失态,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别他娘地矫情。”
陆议明显地僵了僵,口张了张,没接上话。
顾岳看了他一眼,用文明话又说了一遍:“伯言,在朋友面前,该哭哭,该笑笑,别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再憋着,我看你都要瘦成一道闪电了。”
听了这个突破想像力的比喻,陆议不由地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顾兄啊,你可真是个妙人呀”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半个月后,大船到了一个渡口,陆议安排大汉们把船泊在浅水的芦苇荡里,留下他们看守,只和顾岳两人登船上岸。
从集市上赁了两匹马,两人骑着向北走去,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来到了一个小院前。
陆议上前敲门,一个小厮探出头来,看到陆议,很熟悉的样子,笑着叫了声:“陆公子”
“糜将军可在家?”陆议笑着问。
“可不巧了,将军随刘皇叔去校场了,听说来了个历害的大人物,我家将军去对付他了。”小厮呲着两颗大门牙,很是健谈。
告别大门牙,两人骑马向城中的校场走去,陆议看到街上至少有三种不同衣服颜色的士兵走来走去,忙拉着顾岳离开了这个容易惹是非的地方,拐上了城外的一条小路。
穿过一大片树林,听到前面有流水声,待到近前,看到溪水清澈,便下了马,想洗把脸,刚俯下身子,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了脖子。
顾岳有点懵,身子僵着,旁边陆议早熟门熟路地举起了双手,用受惊吓的少年特有的声音大喊:“在下吴郡陆议,不知好汉哪位,可否放下兵器,大家有话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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