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机灵劲,肚子里的蛔虫也不见得看出这么多。
街上很冷,树枝随着寒风挥舞着,吹得顾岳脸生疼,当看到袁府二字时,他下了马,一头钻了进去。
这个小院子,跟袁崇焕一样清瘦,一进一出,连个花园都没有,清清冷冷的院子里,一个丫头小厮也没见着。
顾岳畅通无阻地穿过正堂,进了内室。一股浓郁的药味从窗户下飘了出来,一个老仆正扇着一把破扇子,眯着眼睛盯着火,陶罐里的药已经开了,沽沽地冒着热气,顶得盖子霹雳哗啦地响。
老仆人明显没见过皇帝,他抬头看了顾岳一眼,指指床沿,便又低下头专心熬药了。
袁崇焕闭着眼,正睡着,眉头蹙着,好像正做着噩梦。顾岳伸出手,握住了这位大名人的手,好烫啊。
“老人家,大夫怎么说?”顾岳转过头,很和气地问。
“我家大人先是长徒奔袭参战,又经牢狱之灾,身心俱疲,才一病不起,哎,夫人过逝后大人也未曾再娶,连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惨哪。”
顾岳看了看王公公手里的盒子,老太监忙走上前,打开,一根百年老参系着红绳,端端正正地躺着。
“把它炖了”,顾岳吩咐道。
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很费劲地睁开了眼睛,看了顾岳好一阵,也没动,更没说话。
“袁大人,陛下来看您来了。”老太监及时地走上来,提醒道。
袁崇焕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把顾岳吓得往后一撤,待回过神来,总兵大人已经实打实地摔在地上,正艰难地翻身,要跪下行礼。
顾岳忙站起来,双手扶起,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了他磕头,几乎是强行把他抱上了床,塞进被子里。
“袁爱卿呀,养病要紧,就不要在乎这些虚礼了,药好了没,来,拿过来。”
老仆人两眼发直,两手发抖,在药碗落地前,顾岳很有先见知明地一把接了过来。
袁崇焕伸出手,来接药碗,跟他家老仆人一样,也抖得历害,顾岳握住他的手,重新塞到被子里,向前坐了坐,把碗递到了他嘴边。
顾岳其实也很忐忑,这对糙老爷们主仆,碗里连个勺子也没有,自己也没伺候过人,这碗倾斜多少度喝起来才比较舒服呢?
心里想着,手里就不自觉地配合着,稍微高了高。
一道黑黑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总兵大人被呛得脸色通红,双眼含泪,一只手从被窝里又抽了出来,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岳吓得跳了起了,一手端着碗,一手帮他抚着后背,嘴里道着歉。
“袁爱卿呀,对不住呀,朕没喂过别人药,没经验,您担待呀。”
正咳得死去活来的袁崇焕摆了摆手,费了好大劲,才平静下来,王公公走上前,接过药碗,把剩下的药,舒舒服服灌进了袁崇焕的肚子里。
看着一脸歉意的皇帝,袁崇焕回了一个安慰的笑。
清瘦的面庞,脆弱的眼神,这个温柔的笑,看在顾岳眼里,便带了那么点消极的风流韵味,这大叔,还挺有魅力。
看到袁崇焕有点累,顾岳嘱咐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老仆人送了出来,两眼发直,还处在不敢置信的状态。
到了晚上,顾岳还是挑了几个金玉手镯,乘着銮驾,携周皇后,来到了寿宁公主府。
亭台楼榭,九曲十八弯地走了大半个时辰,想想袁崇焕住的那个小破院子,顾岳心里堵得难受。
寿宁公主打扮得端庄华丽,就是上菜的下人,穿得袍子也比袁崇焕的新,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刚出生的小孙子,被簇拥在一众华贵的夫人中间,收到的礼物够一家老百姓生活十辈子。
环顾一圈,顾岳发现,长得最好看的,是自己的皇后,穿得最简洁的,也是自己的皇后。
哎,崇祯这辈子过得,最尊贵的两夫妻,穿地倒像是乡下远房的分支的分支亲戚,来讨生活的寒酸。
虽然小皇帝冷着个脸,一幅不好说话的样子,但皇后还是春风满面,很给面子地亲自为小孙子带上手镯,寿宁公主很是高兴,临走的时候便给小皇子回了份大礼。
四十八对金镯子,三十六幅金项圈,二十四个玉发箍,十二套苏州刺绣缎面,八套前朝的文房四宝,四匹健壮的蒙古小马。
皇帝打了次秋风,被施舍了一回。
顾岳很不争气地把东西放进了私库里,像葛朗台一样,每天过来瞅一瞅,摸一摸。
贪污了小皇子的东西,让顾岳有点不好意思,为了弥补,皇帝的两个肩膀头,便成了小皇子的专用座椅,时不时地还来泡童子尿醒醒神。
徐老爷子变得龙精虎斗起来,这位内阁成员中最老的一个,却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书印了,作为皇帝的新春礼物,迅速发到了各级地方官员手中,种子坐着大船,在开春之前,运到了辽东、西北。
下朝后,徐老爷子没有离开,他站在大殿内,望着小皇帝,眼睛亮晶晶地,很是兴奋。
“陛下,葡人和那几门大炮到了,老臣已把他们安排在司火库,火/药也早已准备好了,过两天就请他们开始仿照督造。”
“太好了,等过段日子,朕会亲自过去看看。”顾岳也很高兴,这算是大明引进并加以研发的第一座兵工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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