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我本来就是靠吃草为生,他来了,我连草都快吃不上了!平日里闭着眼塞嘴里的东西,现在还要被他挑拣一番才能入口,何其麻烦!
灵山是个怪山,山中药草如野草,偏偏粮食种不得,我用了多少草药换来了种子,年年带着期盼洒下地间,好生伺候,最后都化成了肥料,白白滋养了这一山的药草,别说颗粒无收了,连芽都不曾发出来过,
所以平日里我的口粮,都是靠着跟上山来求药的村民换来的,本想指望着这个小妖能借着妖法改善下伙食,结果呢?
人垂首而叹,话音幽幽,“洞庭鱼虾与我皆是一族,我哪有伤族人的道理?”
你不是不是鱼吗?怎么又和鱼虾成一族了?
休想绕我!“鱼虾是,那螃蟹鳝鱼莲藕和王八也是?”
“都是长于洞庭,自然都是的,”
呵,
我气极反笑,“好……我姑且放过洞庭湖,那灵山上飞过的野鸟,林间的野兔,可能为我捉来?”
他又是一声长叹,被我掐死在半路,“……好好想,想好了再说,别忘了那天那只蠢到撞死在树上的兔子,最后烤完了,你可是吃的赞不绝口的,”
他面上赧然,却也没多少诚意,干巴巴道,“……这些野物常食山中药草,身上皆带着毒,我怕你吃了会……会中毒,”
哈?
我一个从小就在灵山上啃草根的,什么有毒的没毒的草根没啃过啊!还能毒到我?
明明就是自己对着活物下不去手,心软罢了,歪歪唧唧扯一堆,我信你个鬼!
所以该叹气的人应该是我,“想来啊……还是我命不好,连嘴里的口粮都省给了别人,结果换来的,却非真心相待,如今人间遍地灾害,灵山这片净土也不知还能平静多久,怕是终有一日,你我分别,到时候……”
“不可!”
他急急打断我,挥着手臂跳起来想捂我的嘴,嘴中念叨,“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山神勿怪!山神勿怪!呸!呸!呸!”
我拨开他的手,却甩不开他的纠缠,见他神思凝重,竟是执意要我收回刚才的妄言,不然绝对不善罢甘休,
我懒得应他,这半年我算是看出来了,孩子啊,还是不能惯,要不然这小脾气一套一套的,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
“这几个月都是你下山换的吃食,难道你自己没看见?我站在山头上,远望都能看见东方一片黑云,风中常传来哭号苦叫,哪里还有往日的安宁?”
他尚矮,堪堪到我肩头,总喜欢揪着我的衣摆或是把我手臂揣进怀里,几次我想/拔/出来,差点把我自己给拔脱臼了,如今又被他死死钳住,动弹不得,身体受制于人,纵使我俩横眉冷对,终是我先败下阵来,
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站直了身子,觉得自己挺拔极了,谁会和孩子一般计较呢对吧,
“好了好了是我嘴快说错了,”我腾出另一只胳膊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是最能让他平静下来的法子,再趁机揪揪他的角,当初残断的角面早已长全,摸起来茸茸的,是我在他身上找到的乐趣之一,
他却格外不喜这对角,怕不是因为我喜欢摸,才勉强留住了没再乱割,
想起当初无意间看见他割角的样子,至今仍让我心有余悸,
那是他刚来没多久,第一次准备下山去换吃食,我既是紧张又是兴奋,列了长长的单子想让他帮忙买,难为他一个孩子得背着半身高的竹篓替我下山,遂使出浑身解数,烹饪了一锅极为鲜美的松茸粥,一边吃一边喋喋不休的将山下奇乐之物一一道尽,
怕是我言语中渴望太过深重,重的反而打消了他下山的兴趣,一顿饭下来,倒是眉头紧锁,似是不开心,
我小心翼翼的给他把锅刮干净了,满心老母亲一般的担忧,“多吃点,明天要走十几里路呢,可别使仙法,小心被人看见了,”
他微微点头,又拨回半碗给我,“你也多吃,松茸难得,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这山里哪个旮旯会长菇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等天时配合,一场雨一下,我这灵山第一采蘑菇大盗便重出江湖,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他食毕放下碗,微扯嘴角,眼皮似是疲惫,抬也没抬,“我去收拾下明天要准备的东西,你莫要寻我,”
我那时正美滋滋的盘算着明天可能吃到的美味,也未能觉察出他神色间的慌乱,等我收拾完东西,突然想起还有棵人参可以让他顺道兑了,忙拿了去寻他,却遍寻不得,这大晚上的,到底是跑哪儿去了?
难道是临阵逃脱,不想去了?
不至于吧……人间多好啊,要不是我自己去不了……我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怨气,也不想再装什么知心大姐姐了,扯了嗓子便大喊开来:
“小妖!你在哪儿啊!!!!!!!!”
林中静谧,被我魔音一朝打破,吓的树枝都跟着响,我竖起耳朵,凝神静听,果然,风带来一丝回应,那是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呻/吟,
我这才在密林深处找到他,半身沐浴在暗色里,纵然月光再明,也照不亮那暗到极致的色彩,
而那股粘腻的腥甜,让人闻之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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