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学不也是么?”陆游反驳道:“老子的《道德经》讲的就是万物之理,你没读过么?”
真不是一个东西……
“他们所研究的,是蜡烛为何可生火,云端为何会下雨,物体为何会坠地,”辛弃疾略有些费力的解释道:“而这些事情的本质,可以在理解之后进行运用,比如临国人可以自行降雨,而不是靠巫蛊之术。”
“什么?!”赵构瞪大了眼睛:“他们——他们连下雨打雷都能控制吗?”
那还打个屁?
什么宋国金国,直接投降归顺不就完了吗?
陆游在旁边神情越发严峻,直接冷哼一声开口叱责道:“你这都说的是什么浑话!”
东西会坠落,是因为重!
云端下雨,是因为龙王与河神在作法!
至于蜡烛能生火,那是因为本来就可以生火!
辛弃疾被他这一声骂止住想要说的话,只按着规矩沉默不语。
“稼轩,你虽然生于山东,可祖辈都是宋人,你生是宋国的人,死是宋国的鬼!”陆游上前一步,神色更加严厉:“在圣上天子面前,你还敢谣言妄语,是被临国的人灌了迷魂汤吗!”
辛弃疾咬着牙不敢反驳,这里是规矩严苛的皇庭,不是柳恣的公寓。
他在这,是下等人,是草民。
他自己心里已经确认,这些临国人是来自千年之后,拥有着划时代的科技和生产力。
可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这些事情,便是大声的昭告天下,也没有会信。
赵构还在端详着那手感奇异的彩绘书本,皱眉道:“这么说,你倒是学了不少临国的东西?”
辛弃疾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不敢出声。
“那你说,为何会下雨?”
别的东西不说,如果宋国也可以自己控制下雨天雷,那千里河山都不用畏惧干旱洪涝,国家强盛昌明指日可待!
“下雨,是因为地上的水被蒸腾到了天上,因为轻巧而凝团成云,”辛弃疾轻声道:“当云越结越重,就会无法飘在天上,所有被托着的水珠都会掉下来,便形成了雨。”
这个……好像还确实有点道理?
赵构心里觉得有些动摇,又询问道:“那,为何东西会掉下来?”
“因为地球引力。”辛弃疾仿佛临时被拉去考试一样,为难道:“这个不好解释,但是书上有——”
“陛下,这里头有些东西,不能尽信的。”
“若鸡四十天便能出栏,那是乱了节律之法,是在逆天而行,又如何能吃!”陆游严肃了神情作揖道:“此人虽然可堪一用,但应先带着教习四书五经、道德仁义——他恐怕被临国人给迷了心智,如今尽记着些妖异之语!”
“我没有。”
这话一出,君臣二人都变了颜色。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道:“草民虽然尚未科举,但也熟读典籍国学,请陆大人放心。”
“是么?”陆游反问道:“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缗蛮黄鸟,止于丘隅,”辛弃疾直视着他道:“草民虽不及黄鸟,亦懂归其所归。”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反而动摇了。
宋国,真的是我的归宿吗。
“若按照守节之论来说,你岂不是应该为汉唐守节,宁死不做这宋人?”
“再往前一点,你们的文明由尧舜禹发源,推行的可是与我们民主选举制相似的禅让制,到后面却成了君权神授的世袭制,”
“——辛弃疾,你就不觉得,这不是你们文章里所说的什么‘败坏礼法’?”
柳恣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莫名的清晰而又明亮。
明亮到他明明站在朝堂之中,天子之下,脑海里却突然开始回忆那天与他一起看到的星云与苍穹。
陆游没想到这书生竟然反应如此之快,但见他已熟读经典,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只向皇帝禀道:“微臣打算,带此民再三审问,确认无误以后参与编书或著论之事。”
“可。”赵构已经开始翻他箱子里的绷带订书机和眼药水了:“把这些抬走。”
旁边两个太监喏了一声,飞快地把包和箱子合上,当着辛弃疾的面把东西全都抬出了殿外。
“你自扬州归来,勇气忠心可嘉,赏点东西吧。”赵构漫不经心道:“来人。”
旁边的太监缓步出来,捧着一尊玉如意停在了辛弃疾的面前。
那青年怔怔的看着这托盘中毫无用处的玉如意,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国的妇女在家中,是没有财产权的。
而宋国的子民在天子面前,连命都是他的。
“谢……官家恩典。”
陆游对这辛弃疾,既感到提防,又充满了希冀。
如今自扬州逃来的人已经有数百人,但没有一人能如他这样把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好像对临国的一切都相当清楚。
陆游本身对这个年轻的书生没有敌意,他不放心的,是临国道德沦丧、礼节败坏的风气侵蚀了这年轻人——毕竟才二十岁,正是心智不坚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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