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寒意更重,天边的墨色犹如渐变的海水一层一层铺展开来,海底的波涛丝毫不能影响海面的风平浪静。
姬冰雁一直瞧着舱口,楚留香道:“小胡一定死不了的。”他已经想清楚,石观音既然要知道极乐之星的秘密,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胡铁花身上——龟兹王不会对她说出这秘密,却有可能会对着胡铁花说的。
但他的推测还没有出口,南宫灵就拊掌道:“对极,家母也曾向胡兄提亲足可见对其有意,如今一定舍不得杀了他的。”
话音落下,舱中另三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还未等他们说什么,白衣人就已上船了。
胡铁花果然没有死,白衣人还按照约定取走了珠宝玉璧,将极乐之星给了他——即便大家都知道这符合楚留香的推断,却还是不自觉地往南宫灵的话想……知子莫若母,可见母子之间的联系本就高于常人,而石观音的思考方式本就与常人不同。
这里是一片岩石,大大小小,千奇百怪,黎明的曙光洒落其上,明暗交替使得静静蹲踞的石块更显狰狞如同洪荒时的恶龙怪兽。
“鬼船”驶到这里,沿着曲折而蜿蜒的轨迹渐渐停下,停在一处石坳中。
曲无容冷冷道:“你们两条腿若还能动,就下去吧!”
楚留香出神地瞧着她,也不说话——方才这一路上,他已经这样瞧了她许久了。
曲无容怒道:“你可是想要我挖出你的眼睛来么?”
楚留香这才笑了笑,道:“姑娘蒙着面,是为了要让别人认为姑娘就是石夫人,既然在下等已经知道姑娘并非石夫人,姑娘为何不肯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呢?”落难的英俊男子,有些调侃却很诚恳的话语,一切都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曲无容却忽然大笑起来,笑容里是说不出的凄厉,厉声道:“你可是想瞧瞧我的脸?”
她竭斯底里地大笑,一把扯落了自己的面纱。南宫灵自然知道,曲无容的容颜未被毁前是曾经是怎样的国色天香,而如今这纯白的面纱下又是怎样的血肉模糊……他自然知道楚留香不知情下的举动对一位妙龄少女来说是怎样的残忍,可有些伤口一定要见了天日才能生出愈合的希望,有些伤口要以一时之痛割去腐肉才能迎来新生,何况……她并不寂寞。
一点红走到曲无容面前,忽然顿住脚步,道:“你不丑,你很美。”
他虽只说了短短六个字,但这六个字自他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却当真比别人的千言万语都有力量。因为这样的人,本是从不会说谎的。
曲无容的身子竟似微微一震,深邃冷漠的眼波里生出了片片涟漪,道:“你……你说什么?”
一点红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大步走了下去。
石峰中竟有条小路,蜿蜒曲折,如羊肠盘旋。
楚留香、姬冰雁和一点红被人押解着,走在凄迷诡异的狭谷之间,三人俱是观察地形的高手,此刻也根本瞧不出这儿的道路。
南宫灵淡淡道:“楚兄若想出去,除非被抬出去。”他到了这儿,似乎也端起了少爷的架子,端庄冷漠地很。
楚留香抬头,只能瞧见漫天的黄沙,忍不住叹道:“半由人力,半由天生……人力之极,加以天道之威,当真是鬼斧神工,人所难测。石夫人当真是个不俗的人。”
南宫灵笑的意味不明,道:“哦?”
弥漫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三五人影,正拿着帚把在扫地,他们的动作时那么缓慢和规律,看来就像是一群没有生命的傀儡,及到近前,楚留香才赫然发现这些目光呆滞、衣衫褴褛的奴隶们无一不是绝世的美男子。
他忍不住道:“他们?”
南宫灵冷冷道:“比起石驼,他们至少还是完整的。”
楚留香怔了怔,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悲天悯人的心肠,又怎配做英雄侠士?而这些人乃至石驼,都毁在了石观音的手里。他不禁自问:石观音,你究竟是怎样的人?究竟有怎样的魔力?
走了不知多久,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甜蜜的花香。
漫天遍野的罂粟肆意地开放,带着种蛊惑而魔魅的美丽,南宫灵却没有闲暇去欣赏这罪恶而妖娆的花海,而是在努力闭气。
他是知道这儿有迷药的。
姬冰雁和一点红很快脚步发软得倒了下来,楚留香是最后一个倒下来的——他竟然很是合理地微微侧身,倒在了南宫灵身上,两只手还死死卡住了他的腰,瞧着难以分开。
南宫灵咬牙切齿兼哭笑不得,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地很,楚留香这厮根本没晕!
面首
南宫灵闭气没有跟着楚留香三人一起倒下去,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迷药自罂粟花和大麻叶中提炼而成,而此处正是罂粟花海之中,借由花的香气来掩盖迷药的味道最是不露破绽,而之后被曲无容所杀的那两个女弟子也知晓这儿的迷药,可见在花海中用这药可以说是石观音秘谷的一个传统了。既是如此,他这个“少爷”又岂会不知?更何况,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醒着总比睡着好些——石观音对没吃到嘴的男人倒是有足够的耐心,对自己的儿子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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