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发现,胖子的思路错了。但说到底也不能怪他,我正想让他把电话交给张家的人,胖子说话容不得我打断,又道:“之前的事情发生就发生算了,怪我,胖爷我后悔也没办法。但是现在他们居然正大光明地进来安营扎寨,看样子是第一次太顺利了,没了顾忌还想再进去一回。”
我暗暗一算,心说恐怕这回才是真正的霍家。胖子一番慷慨陈词:“老子再不出手,他们还真不知道这里是谁罩的了。”
“我吴字头的队伍交给了你,要是你现在跟霍家干上,对方怎么想?”我不由急道;“那群香港佬里管事的呢,现在张海客在哪?把电话给他。”
“你早说,他去外面找家伙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胖子道:“这种节骨眼上不就是比效率吗?你们家的伙计加上张家的队伍,等装备到位后,我们也再进去一趟,把事情好好搞清楚。”
野外装备的开销可不小,张家队伍不是资金有限吗?我心说,现在事关自家祖坟,张海客倒积极起来了。我和闷油瓶动身去北京的时候,只向他解释了霍家的动向,恐怕他压根没想到还有另一层因素,便与胖子同仇敌忾。
“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别和霍害们起冲突。”汪家的事根本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我想了想道;“友好相处,和平万岁。还有,尽快让张海客联系我们。”
胖子一万个不乐意,“你什么时候和香港佬走那么近了,就因为是小哥家的?能比过咱俩的关系?他们又不是你亲家,你现在跟外人商量却不找胖爷,啊?”
胖子还真说对了,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确实是吴家的亲家。我一时哭笑不得,却不能说出真相,差不多准备挂了这通电话。
那边的背景里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没听清说的是什么,胖子就接着道;“天真,哑姐找你。”
在我一愣神的功夫,电话那头就换了人。直到哑姐说完第一句话,我才在记忆里找到这个人,声音和语气吻合一致。即便如此,多年未见之后,我的第一感觉还是非常陌生。在一个关系疏远的人面前,似乎时光的正常流逝都会显得格外沉重。
哑姐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小三爷,带着点长沙口音,语气平淡。除了帮二叔带话,我想不出她还会说什么。然而我等了片刻,再也听不到声音。我把手机拿开,看到屏幕上一秒一秒的通话依旧在继续,她一直没开口。
她为什么不开口?我寻思道:“你们要是觉得那胖子不靠谱,实在不想去就算了。张家楼着实危险,我知道,反正还有那群香港人。”
“吴二爷说了,我们到了这地方以后,便听你的。”哑姐出声,说:“你二叔在长沙和杭州挑的人,全都在这里了。”
我轻叹一口气,“行。”
二叔手上确实没有我的行踪,但只要他想,可以根据别人的活动来推测我的打算,更何况广西正是闷油瓶祖坟的所在地。很早之前我们在那儿出事的时候,二叔就是第一个过来解决的,可见他知道的并不少。
那老家伙知道管不住我,终于放手了。他尚有精力在短时间内为我布署这些事,看来身体挺好,我暂时还不用操心他的健康问题。哑姐会说这种话,无非想让我明白,至少在我的背后,有我家里默默撑着。
我不禁想起了那个历史遗留问题,问:“你们之后去杭州吗?我有件东西落家里了,一直没能回去拿。而且那东西,常规的运输是走不通的。”
“可以的。我们这拨人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哑姐道:“以后,你直接说就是。”
她的态度不言而喻,我有点吃惊,二叔究竟跟他们说了什么?转念想想,二叔确实用不着太多人手,反倒是我这里需求很大。
“小三爷,其实你二叔教我们对你换个称呼。”哑姐顿了顿。
我估计关乎什么礼节,二叔的破规矩就是多,对她道:“他那人死板教条的,有时候偏喜欢搞些没意义的东西,我无所谓。”
“其实吴二爷是对的,我们也都觉得说‘小’难听,再说您本来就不小了……”哑姐的语气一下变了味道,多了几分恭敬。我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打断道:“不用。”
她已经说出了口:“三爷,今后就多关照了。”
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我不由放缓语气,“你们这些从长沙来的,都在我三叔手下待过。你们这样喊我,自己心里肯定不会爽快。”
哑姐好像反倒洒脱,我听不出丝毫的犹豫。她道:“多少年前的事情,早忘了。三爷,人是要活在今天的。”
这一口一个三爷,我听着心里堵得慌。那边长沙的旧部,或许很容易就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只要他们有活干、有饭吃,到底谁是三爷并不重要。即使哑姐和吴三省真的有过什么情谊,还是躲不过时间的消磨。一切皆流,无物常驻,这种哲学上的言论自有其道理。
第28章 卷三:金石为开(8)
但是对于我来说,三爷却不是一个简单的称呼,那是我记忆的一部分。现在这个称呼易了主,以另一种形式登场,似乎我过去的经历都会被同步覆盖抹去。我忽然有些恍惚了,既然三爷在这里,那么潘子在哪?三爷的侄子又在哪?我那些封装的记忆完全被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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