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它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会显现出多大的毒性,我唯一做过的活体实验,还是让一只老鼠接受秦岭蛇王的毒液。那一次不寒而栗,短短一会儿工夫耗子便归了西。今天,来自沙漠的货箱里混入了那种东西,黎簇那小子又能撑多久?
一个局外人,一个小鬼,他的意外会产生什么影响吗?我直到踏进医院前还在想,无论是谁的“规划”,似乎都没必要增添这样一个元素进来。这小鬼倘若真的被牵扯入局,一举一动都会引发外界更大圈子的波动,将大大超出这个现有的棋盘,那些社会上的东西操作起来会十分累赘。
而目前为止,我所面临的所有变化,全是扣紧局内而产生的。如此看来,黎簇被蛇咬的意外,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我想到黎簇本身的性格,莫非这是真正的意外?
刚刚他看见干尸时,心里涌出大量的恐惧,但是很快我又感受到,那些恐惧被极端的抗争情绪所替代,所以他的行为呈现出暴力与破坏,用干尸脑袋踢出一记直球。这已经不仅仅是自我防卫了,更像是反击,而且是出自区区一个城市高中生。
青春期的男孩本就敏感,情绪变化不定,加之父母离异,那小鬼的个性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如果我姓汪,要架设出一座无形的框架,肯定不会使用这种人作为材料,控制起来太他娘的困难了,易燃易爆,性质活泼得过分。
有个护士好像把闷油瓶当成了那小鬼的家属,问东问西的还要他去缴费。看见了我手臂的大片纱布,则默默地对我敬而远之。我摸了把自己的脸,心道,原来现在的女孩子喜欢闷油瓶那款,也真是勇气可嘉。
闷油瓶话不多,不免打击护士的积极性。在医院工作的小姑娘们估计从没见过他那样淡定过头的家属,我看在眼里,主动凑过去,道:“有生命危险吗?”
做清创的小护士抬眼打量我,“你们哪个是家属?”
我张口就编,“都是。我是大哥,他是二哥。”
那小子运气很好,居然没查出毒性。没有休克的症状,医院作正常处理。还好,这次我作的孽不算大。
城市孩子没吃过什么苦,身体素质比较差,吃泡面长大的。我也不能用我们的标准去估测黎簇的情况,但愿他千万别睡个几天几夜才转醒。要知道,在这地方连病房的费用都是寸土寸金。
我琢磨着要不问问闷油瓶,能不能用同样的原理把黎簇捏醒?我当时应该提醒一下,不能捏太狠,装黑老大的那股狠劲现在要用床位收费来偿还了。护士说他发着烧,药物点滴和物理降温双管齐下。他的脸上出汗无数,在睡梦中一直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我其实不想在这里等,打小就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垫完医药钱,正准备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病床上那小子猛地惊醒,上半身弹射似的坐了起来,喊道:“滚!”
旁边的小护士都吓了一跳,冰袋没拿稳掉在地上。黎簇大口喘着气,扫视一圈,心有余悸地拽着被角。当他看到我们俩,身体更是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我突然很好奇,他做了个什么梦?
小护士看他醒了,放下冰袋就跑出去喊医生。病房里只剩我们三人,我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说给他听的。他的生活遇见这样突如其来的转折,而且今后一定会不断传来他老爸的消息,要是我什么都不告诉他,留他在阴影中挣扎,挺残忍的一件事,我知道那种滋味。
“你今年高几?”我搬来一把凳子,坐在他病床旁边。
闷油瓶一看我拉开了这种架势,特别配合地走出房门,把场地交给我自由发挥。黎簇一脸浑浑噩噩,朝闷油瓶急躁地一吼:“别出去!”
我和闷油瓶都感到纳闷,这小子如今安全地坐在床上,可是情绪依然激动,没有丝毫平复的迹象。黎簇内心仍然认为附近环境危机四伏,我探察到这一点后,心中一动,问:“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能出去?”
“外面有……”黎簇说到一半,恍惚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到我俩神情稳定,与他自己的样子截然不同,自言自语道:“是梦啊。”
梦境和现实他都分不清吗?我不由觉得好笑,“你梦见什么了?”
他抬手蹭了下冷汗,不出我所料,答道:“蛇……不对,怪物。”
大概是什么由蛇的形态演变而来的怪物,这般想象力倒是符合他的年纪。不过闷油瓶似乎想到了另一个方向,走回来淡淡问他:“梦中的环境是怎样的?”
黎簇犹如劫后逃生似的,摆脱了那个梦后渐渐放松下来,“反正……很模糊。”
一个女医生走进来,给他做最后的检查。我趁机退到闷油瓶身侧,悄声问:“你是觉得,有那种可能性吗?”
闷油瓶也下不了定论,只是对我道:“不能大意。”
“无论是出身,还是环境,他都不符合。”我说,“如果他真的是,你和我怎么会没感觉?”
黎簇在美女医生面前手脚不知往哪放,脸上微现窘色。我心说至于吗,看来这小子平时没什么异性缘啊。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那女医生让他下床走几步,黎簇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拎起被子的一角,看到自己穿着裤子,才放心掀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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