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最近不如以前,我看见小花就坐在店内,隔着玻璃朝我招手。我在他对面坐下,翻开桌上的价位单一看,叹道:“我就不该相信你这种人会有变穷的一天。”
这家的格局不大,客人也少。按理说开在高校附近,生意不可能不红火,但也许是位置和价格的原因,此刻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在角落里谈论什么研究课题。
“我想来想去,这是全北京最隐蔽的一家咖啡馆。”小花道:“应该合你心意了吧。”
“满意。”我说,左右看了一圈,书架上摆满了宗教书籍,“店主是基督教徒吗?”
“从咖啡馆的名字当中,你就该明白。”小花微笑道:“《圣经》里多次用动物来指代人,甚至是耶稣。”
店外一间单独的小屋里,有一群年轻人正在进行赞美诗的合唱排练。歌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别有一番空灵感。我自嘲道:“我是个俗人,接下来的话题岂不是与这种氛围格格不入?”
小花专心翻阅这里的留言簿,头都不抬一下:“耶稣也是要用金钱买面包的,上帝不会嫌弃你俗气。”
我的目的被他识破,干脆道:“那你能给我多少面包?”
小花一顿,抬眼道:“你不会向上帝祷告吗?”
“既然那个上帝把我们看作圈养的羊群,我只好尽全力逃出这个羊圈。”我用淡淡的口吻说着,“你也是。”
小花此刻的处境并不容易,我们都是偌大羊群中的一份子。如果我猜的没错,解家多半是准备以消匿的姿态躲过这一波,从那个电子口令卡就能看出来。小花没有因为我的一两句话就激动起来,而是反问道:“逃得出去?”
我决定只对小花展开一小部分,就道:“那个姓黎的负责人,他儿子很不错。有他在场,某些东西才可以发挥作用。”
小花预感到我的弦外之音,挑了挑眉:“所以?”
我接着讲下去,“这么说吧,他比我更有用处。”
第33章 卷四:匪石之心(3)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小花看着我,说:“你和那小哥商量好了吗?”
他不问究竟能发挥什么作用,也不问我的意图为何,更不问所谓的上帝在哪里,或者是我想搞什么鬼,偏偏问的是这样一个致命的关键。小花实在很聪明,因为那些问题我可能都没法向他解释,唯有这个问题是我可以透露的,却又是不得不谨慎回答的。
“我只是相信我的搭档。”我答道。
小花若有所思,然后道:“你想喝什么,来杯牛奶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揉了揉眼睛,心说自己的精神状态难道看上去不正常吗?外面唱诗班的声音飘在空气里,好像在宣扬什么上帝创造了天地。近些年越来越多的家庭信仰外来宗教,我对那些东西从来不感兴趣,如今听着那种歌词,莫名感到不舒服。
兴许是因为谈论到宗教,柜台后的那个店主在意地看了我们几眼。我喝下一大口热牛奶,改变话题:“先不说那些洋人的文化吧,我以前听说你们这行,讲究一个三分生。”
价目表里并没有单独列出牛奶,我手中这一杯还是小花特意交待的,店主也答应了这种要求,小花应是多次来过这个地方。他大大方方道:“三分生,意思就是说,唱戏时切不可过于娴熟。”
好比一出梁祝,千百遍被搬上台,每一句词都唱烂了,每一个眼神都演烂了。台下的人们没精打采,从始至终看不出一点新鲜感。按部就班地唱那么一通,只是浪费了自己的体力和嗓子。
然而台上的动作,有着无尽的细节值得推敲,越深入研究,才能懂得越透彻。戏本做了微小的改动,最后观众才会醍醐灌顶:原来这一出戏,是不一样的。
牛奶甜腻腻的口感在嘴里发酵了似的,顽固得挥散不去,让人陷入一种又沉又浓的麻痹中。可能托了这杯牛奶的福,接下来我一连好几个晚上的睡眠都不错。偶尔做个梦,仿佛仍能感觉出那股残留的味道。
“有个大师讲这套理论,不是全生,也不是半生,就是三分生。因为,‘生’,是建立在‘熟’的基础上。”这次的梦里,还有小花的声音,那天他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脑海里。
我睁开眼,从梦中醒来。心里算着日子,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嘴里的牛奶味早已荡然无存,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乏味的干燥感。眼下我在火车里,只能靠睡觉打发时间。路程从东向西,唯一的乐趣是一路上观察植被与建筑的变化。
一个星期了,我心说,也不知道他们到了没有。
如今铁路系统日益完善,从北京可以直达拉萨,再转林芝线到达林芝地区。虽然我要去的地方在全西藏中海拔最低,可少说也得两三千米。铁皮车厢逐渐提升海拔,好处之一是可以让身体慢慢习惯高原环境。
整节车厢的人都在着手整理物品,哑姐过来喊我:“三爷,还有半个小时到站。”
即便我知道,此时没有太多事需要我去费神,依旧是控制不住地去回想。那天与小花一别后,我调动了所有我能调动的人,也包括我自己。解家的电子口令卡和胖子一起留在了帝都,张家人前往内蒙古,跟随霍害们的人手,去那个叫做古潼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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