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沉默片刻,那人非常耐心地等待。爷爷端起那杯他视之为苦味的水,喝了一口,然后站起身,那人亦跟着起身。我的视角随之改变,笼子小幅度的起起落落像是脚步的节奏,仿佛被他们一直带在身边。
出来以后,外面是条走道。与我之前见过的基地场景大差不离,不过是处于使用中的状态,甚至还有灯光亮起。沿途路过不同的区域,匆匆瞥一眼,有些像厂房,有些则只是小房间。我能看见那些门后的人影,不知他们忙些什么,心道这里废弃之前也是有点活气的。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无人开口说话,好像刚才那番谈话已经耗尽体力似的。我作为一条蛇,不由觉得无趣和着急,恨不得让眼前的幻境快进。
这么想着,两人的步伐真的快了起来。我原以为是两位当事人也急着赶路,但是看到了前方爷爷的双脚,才发觉这事似乎有点复杂。他走路时两脚的距离,即步幅没有变,只是动作的频率变大了。
若是赶路,应是大步快走。也就是说爷爷没有迈开步子,却像碎步一样加快速度,这样的动作滑稽又异常。我心中一动,加速的不是动作,而是时间,正如同画面快进一般。
实在太古怪了,我心里这么想着,幻境的速度又恢复正常,以正常的姿势和频率走路。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遇见,我愣了愣,再次有意识地加快时间。画面闪现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正惊讶于这种操控方式,却猛地头疼起来。
像一包炸药在脑中爆开,强烈的震波又传向四肢百骸,身体从里到外似乎都伤得千疮百孔。按理说在幻境之中本身的存在感会被削弱,可是现下那种疼痛非常鲜明。更可怕的是波及到了我的意识,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搅乱了精神,全盘失控。
我把重心从幻境挪到身上,守住自己的防线,那些难受的副作用才消退下去。以往我读取费洛蒙,纯粹是被动的,如今竟然能进行些“处理”,好像更进了一步。时间疾速掠过的时候,场景变化得眼花缭乱,相反,放慢之时,又能达到近乎静止。
我暂且不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怎么一回事,这种经历,好比爱做梦的人有一天突然能操控梦境。对信息素的读取更深入了些,很多模糊的细节和情绪都得以感知。这样的幻境越来越不像普通的睡梦,而是一份需要去分析和处理的数据。
最后我看到这两人的目的地,与我们一样,是那通往地下的升降机,一模一样。这下终于可以肯定,这场幻境发生的地点就位于沙海之下。爷爷竟要去蛇矿吗?我看了圈周围,他还是没有带狗来。
那人好像要与爷爷一同前往,由于角度问题,我也看不到他们拿了些什么工具或装备。旁边站着升降机的操纵员,将两人送下去,光线一点点暗淡,消散在头顶。那个人道:“等到你出来以后,或许可以真的结束吧。”
爷爷接道:“不会有真正的结束。我们有下一代,下一代还有下下一代,什么时候才能干净?”
我爷爷预言得很准,我不由得莞尔一笑,因为现在他的孙子确实来到这里,来到同一个地方。
到了那所谓的地下,我莫名觉得,即将展现在眼前的可能会是我从未看到的东西,不禁专注盯着画面。但是过了很久,没有声音响起,也没有光源亮起,好像就此中断一般。我稍稍犹豫后,决定以自己的意志推快时间。
这段信息顿时崩散了似的,变得混乱无度,连带着向我这个读取者发起冲击。这就好像涟漪轻荡的湖面猛地变为海洋浪涛中的漩涡,稍加松懈就会无力抵抗。我心说果然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头次遇上这么混乱的信息素。
我稳住心神,又仿佛有了什么人的助力一般,总算抽出自己的意识,逃脱了那片域界。
睁眼时,汗珠从脸上滑落,才发觉自己满头大汗。我正被闷油瓶抱在怀里,估计刚刚就是他出手相助,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过来的。
闷油瓶抬手抹去我脸上的汗,我转了转头,看到黑瞎子背对我们,站在墙前像在面壁。“刚才那段时间里,我有什么表现吗?”我问。
黑瞎子仍面对着墙,“有几次似乎很痛苦,你好像做了噩梦似的。你俩好了吗?那我转过来了。”
我闹不懂,我俩一个搂抱怎么刺激到他了?黑瞎子边说边转了回来,“卿卿我我的事情,我可不敢打扰。”
我摸了摸脸,倒是争气地没流鼻血,抵抗力强多了。想起这次诡异的读取,我道:“你说得对,这回不一样。就像做梦还能介入其中……性质完全不同。”
这像一个挑衅,或者说是邀请,越发激起我对那个地方的探索欲,似乎那下面并非蛇矿那么简单。我没法了解爷爷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下去以后,信息素就毁坏了。
升降机废了,只能利用导轨。我见闷油瓶身形灵活得像个猴子,顺杆爬了下去,便也两手抓紧,双腿夹着杆子,抵达底部。小满哥正趴在下面,我感觉它似乎被闷油瓶教育过一通,闷油瓶做了个手势,我儿子才敢站立起来。
我几乎无法想象闷油瓶如何驯狗,让他开口都困难,更何况对着一条狗。打骂就更不可能了,思来想去,只剩下眼神这一条路。但是我儿子在同类中算得上数一数二,怎么可能被看了一眼就收回它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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