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现在的状态应该被称为老房子着火,然而那种话完全不适用于我,我的情绪远没有那么剧烈。忐忑,激动,这些极端的元素都在初期快速消退。
我解读过人们在很多种场合下的情绪,好像反倒忘记了如何让自己的情绪正常运行。可是毕竟我的世界也不正常了,这一点没有给我带来多少恐慌。从一开始,我需要的就不是头脑发热的冲动。闷油瓶说“走一步看一步”,我想应该是“走一步算一步”,一些冰冷的理性必不可少。
因为深知得来不易,所以我很知足。这样就行了,别的正常法子不仅不管用,还耽误事。
当然,如果他的吻技能提高一点,那就更好了。
我们不免制造出些动静来,分开的时候,张海藻正好出声道:“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这个人背对着我们,我尴尬得有口难言,要如何向他解释发生了什么?张海藻却道:“不是你们俩,是屋子外面。”
我很快接过话,“动物吧。山里有猴子,我以前遇见过。”
“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张海藻的声音此刻显得非常理智,“族长,你听觉比我好得多。”
闷油瓶淡淡地看了窗外一眼,“刚刚没注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以后还不能随便亲热,会分散他注意力。
这一带的猴子有多顽劣我见识过,不过到了晚上,它们还会集体活动吗?我望了眼摆在墙下的狗腿,确保它在我一臂长的距离之内。
秦岭在传说里,是国家研究超自然生物的秘密基地。然而现实中,山林里猛兽的分布并不密集。我不知道张海藻所说的动静是怎样的,是小型夜行动物?我们还未进入大山深处,这个可能性很小。可是除了这个以外,余下所有的可能性都会让人心惊。
我还想再问问,发现张海藻已经转了个身,脸朝上,明显闭了眼在睡觉,仿佛刚才的对话都是在逗我们玩。闷油瓶拍拍我的肩,示意继续睡。
“别做无用的猜测。”他说道。我点点头,深深被张家人临危不乱的心态所折服。在危机尚未显现出它真正的样子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按照预定轨迹进行。哪怕是睡觉,也要好好睡。
清晨,我被鸟鸣叫醒,森林里的鸟啼声乱而杂,毫无美感的一锅炖。我扒了扒头发,看见闷油瓶已整装待发。张海藻则一边往自己腿上抹风油精,一边道:“听说你来过秦岭?哪条路进去的?”
这个话题已然成为我的雷区,我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你们比我清楚,不如回去问你的同伙。”
“哎?”张海藻抬头,一脸不在意,“我真的不清楚,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那算了。”
这副样子真是十分欠揍,可是我感觉到他的内心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心理情况就是表面所呈现出的那样子。这真的是一个无辜的人吗?还是说他连情感都可以伪装起来?
我问:“你准备从哪里走?”
他答道:“夹子沟,听说过没有?”
岂止是听说过,当年我就走的这条路。但是,我无法保证自己看过的“夹子沟”,是夹子沟原本的模样,也许只是幻境里的景象。“听说过。”我道,然后选择闭口不谈。过去的“现实”本质上是种“虚幻”,阅历在瞬间变得一文不值,我就相当于第一次进秦岭。
秦岭是假的,那么我去过的那些地方也都是假的吗?虽然我知道张家的实验只有那一次,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些是真实存在着的?
张海藻涂了风油精后天不怕地不怕,大刀阔斧地在杂草丛中开路。我在后面跟着,控制不住自己去看闷油瓶的脸。
他看了我一眼,道:“你想问什么?”
我从来瞒不住他,于是装作无所谓地说道:“你说那次和我抢龙脊背,是你们有意安排,没什么……刚才在想,应该那个时候就露出了端倪,只不过我没发现。”
“当时的目的只是观察,所以对你本身没有影响。”闷油瓶顿了一下,又道:“摆臂自然,轻微驼背,步幅七十五厘米左右……”
我马上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那是第一次遇见我时的观察结果。我自己的记忆是相当模糊的,只有他这种老怪物还记得。闷油瓶还在继续说,“黑眼圈明显,作息不规律,体脂大约百分之二十,偏高……”
居然揭我老底,我忙打断:“那个时候我整天坐在店里,当然不健康。你这什么标准,太严格了。”
他又看向我的脸,淡淡道:“比现在白一点。”
“当时足不出户,病态白。”我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失忆的时候没忘掉吗?”
大概这种东西和家族计划挂钩,不能忘记。我这么推测着,就听闷油瓶道:“这些都要做记录,以备查用。”
看样子这种破记录也要流传百年,我还没缓过劲来,他又道:“记录都是我亲手所写。那一天你在吴三省家楼下的遭遇,是真实存在的。”
闷油瓶居然知道我的心结,我不得不向他投降,“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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