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小花给我设置了两条路,一条是终极,一条是拿着鬼玺去接人。前者代表永无休止的好奇,后者则是当时最实际的做法。那个时候,我站在黑暗的山体内,看着那扇巨大古老的门,只觉得,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了。
我心道咱这事不是早就翻篇了吗,有什么问题?胖子坐在我旁边,扭头对我道:“但唯一的纰漏是,你是吴邪,吴邪这个人太喜欢想事情了。”
我有些茫然,胖子挑起一边眉毛道:“我们住在雨村,外头有人来找小哥,你每次都要批条子签字,这个条子制度是你定的没错吧?后来甚至直接伪造小哥签名,流程都被你一手包办。”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说闷油瓶本就不善人际,他无意与外界掺和,有时又不在屋内,我正好替他拒绝。胖子抬手一竖,“我知道,这事儿很好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深层的逻辑,你俩都是四肢健全口齿清晰的成年人,你为什么回回都想替他包揽这事儿?进一步做个假设,如果是普通的什么男女朋友,会做到这份上?还批条子?”
胖子的话非常直白了,毫不遮掩。
我甚至先斩后奏了许多次,要是见到不靠谱的来客,二话不说就让对方吃闭门羹。我想了想澄清道:“小哥本身就不是普通人,难道我不可以使用这种不普通的方式吗?”我喊了声闷油瓶,“小哥,你说呢?”
实际上这时我的底气已经不足,想要向闷油瓶申请外场援助。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坐到我身旁,轻轻捏了下我的肩,好像他是打算继续听胖子说。我心想,你不说话我更慌啊。
不远处,黑瞎子和刘丧正在肆意伤害花花草草,已把口袋塞得鼓鼓囊囊,很快就会回来。胖子看了一眼那两人,对我说话的口吻就跟泡脚闲聊时一样:“之前那十年,环境极端,你内心极度缺乏一样东西。现在缓解了一些,但依旧缺乏。如果是别人,只要小哥从门后出来了就一切好说。可是对你而言,或许你还需要把事情搞个明明白白,才能获得那样东西。”
“尤其是事关小哥,你面对的是这么一个不普通的人。心里存着那么多问题,你敢说你不会想东想西?这么久了,潜意识里,你其实一直在想。”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在长白山的时候,胖爷以为只要小哥出来就好,真相算个狗屁。如今倒觉得,重要的并不是真相和事实本身,也不是你的好奇心,而是——你内心真的需要事实和某些信息,才能带给自己真正的安全感。也不知道这个心理问题算不算你那十年里留下的后遗症?”
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个面团,被胖子一棒子擀成一张薄薄的面皮,每一寸内容都展露了出来。不仅如此,还下锅煮沸,在滚烫的温度中煮熟。
“吴邪,”闷油瓶认真地看着我,“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需要什么?”
我不由紧张地摸摸鼻子,心想是这样吗?但是听起来太可笑了,我这么大一个人,且不说名声远扬,就说在业界留下过一段传奇,竟会缺乏安全感,乍一听连我自己都不信。
黑瞎子和刘丧已经往回赶了,胖子便起身,说:“本来有小哥镇着,程度不算夸张。只是现在小哥身上也出了些问题,我怕你到时候活活把自己逼死……咱进这个斗,为了救人,为了小哥,也为了你自己。”
我欲要反驳,什么叫做我会把自己逼死?太耸人听闻了。转瞬一想,闷油瓶不在的时候,我那些年似乎确实做过一些极限的行为……那些事故记录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我便只好闭嘴。
历史总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这回的选项大致是一样的。
又是牵扯到闷油瓶之事,又是救人或解惑的二选一。胖子的意思是,要是这一趟我没能想明白,就算最后毫无损失地收工回家,我还会照旧。自以为自己能放下,实则埋在了内心深处,潜意识对那些事仍耿耿于怀,便一直与自己拧巴着过不去。想来胖子心思敏锐,从批条子的事情上便看出了一点,虽然当初闷油瓶成功出山,但我心底某个角落依然是混乱不安的。
——此行不需要我们挖出太多真相,恰恰相反,是我需要将自己这个心理问题连根拔除。
那时我在土楼走廊上将闷油瓶的症状告诉胖子,大略说了些自己的想法,上到心理学下到神经元细胞。胖子却是简单粗暴,觉得是种催眠而已,只不过我们尚未知道催眠机制。没了,其他的不相干。他的思维其实是猫系的,有饭就吃,有天敌就跑,管他妈的猫粮是哪个牌子又有多少营养,选最香的就行。
黑瞎子捧着一堆花回来了,就道要给我们发小红花,表现好的小朋友给十朵,表现一般的给五朵。
刘丧只知道我们仨人方才说了一段内部悄悄话,但不清楚是何话题,因此回来后将我们的神情仔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道:“结束了?”
“结束了,下斗。”我道。
黑瞎子满意地嗯了一声,“表现不错,这是你们的三十朵。”
没一个人想理他,我们决定,小红花这种东西,还是交由老师自己保管。
闷油瓶是前锋,第一个去钻盗洞。他俯身后,又回头望了我一眼,好像在等一个回复似的。我便朝他点点头,道:“我知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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