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就冷冷地看着我,这种静默已足够向我施威,那一方的优势实在太多了。我们之间不存在对峙,而是碾压。萨沙身后来了一个男人,是焦老板,他与萨沙交谈了几句。
上面的人群看起来宛如一团巨大的黑影。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我开口道:“放了那个人。”
萨沙好像笑了一下。接着我把身上的枪扔到地上,“我换他。”
他立刻收回了笑意,我知道有戏了。
“那只是个瞎子,而我是个正常人。”我道,这一笔对萨沙来说是划算的。
我微微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闷油瓶。闷油瓶注视着我,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凝重,但并不困惑。我知道,我是被信任着的,他们都相信我。
换人质这种事情带有一定的风险,从来不是什么君子协定。我看到萨沙对焦老板又说了几句话,焦老板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也许焦老板行为谨慎,不会轻易同意我的要求。
但是,萨沙一定会同意。他对我的仇恨早已扭曲,并且延续了这么多年,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作为焦老板的得力手下,他又拥有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我们之前曾分析过,萨沙在这个队伍里是不听雷的,所以驱使他做事的那种欲望和动机,也会和别人有所不同。他身处那群“狼人”之中,但自身并非狼人,而是一头白狼。
这头白狼拥有不同的想法,他是打算找我报仇的。
气氛安静了许久,相持不下,我觉得自己的双脚都快要粘到了地上。直到他们那边终于出声,同意交换。
我爬上了通往上层的铁梯,慢慢向萨沙走近,顺势好好打量周围。简直数不过来这里有多少人,这还只是一层的人数。他们把营地搭建在雷城中I央,占据着最大的面积,营地的探照灯通亮无比,从各个方位照来,我走在这样的光线下,脚下的影子都被淡化了许多。
我走到萨沙和焦老板面前,带着平常的神情。黑瞎子被萨沙拖拽在地上,似乎只剩说话的力气。我低头对瞎子道:“我们早劝过你不要乱来,会出事。”
黑瞎子低声说道:“设想一下,你被老虎追到了悬崖边,并且不小心跌下去。然后你抓住了悬崖下的一株藤蔓,但它也即将断裂。这时候,有一只老鹰飞来,正要朝你攻击。你抬起头,看到悬崖上有一朵漂亮的花……”
“所以死定了。”我简单地评价道,往前又走了几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带任何武器。萨沙把我从头打量到脚,点点头,而后松开黑瞎子。
瞎子瘫到了地上,努力摸索着撑起身子。萨沙拔出枪,就要把我扯过去。
那个悬崖的故事,以前我们就听黑瞎子讲过,但并没有听到结尾。实际上这就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瞎子说,在不同的人心中,这故事有着不同的版本。
一瞬间,黑瞎子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
与此同时,我听到耳边终于传来了那个声音,雷声渐渐近了。
我们的行动还算是成功踩点,正是进行到了下一场打雷的时候。
整座雷城将天上的雷响传入地下,声波迅速从上方奔来,四面八方无一不至,虽是无形,却如瀑布般沿着铜管一泻而下,抵达雷城的深处。身处地下,那声音却听得非常响亮。
黑瞎子其实已恢复了部分视力,在这第一道大雷响起之前,有一些不明显的小雷。只要雷声拉开序幕,他的眼睛就能有所好转。
下一瞬,瞎子趁人不备,一把拽住萨沙的胳膊,将那串铜钱从手腕夺下。
他正是处于离萨沙最近的位置,行动起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刚才被捉住的时候的确瞎了,但现在不是。对于黑瞎子这人来说,拥有了哪怕一丁半点的视力,动作就能比常人迅捷十倍。萨沙立刻作出反应,反身去抓瞎子,然而瞎子此时不再彻底失明,也不再演戏,一晃身就和萨沙拉开距离。
旁边的焦老板和一众焦家人在最后一刻明白了我们的把戏,开始回击,乌泱泱的人群马上朝我们涌来。不远处,有些人手上甚至已拿上了枪。
我们当然是偷完东西就跑,我转身准备蹿回下面一层,中途被几人拦住,赶紧耍开几招。我的水平或许不能把人放倒,但能避免他人近身。我卸掉一人的匕首,朝外攻去,余光瞥见闷油瓶已来到这层,他从后方偷袭正解决着一批持枪的焦家人。
那个悬崖的故事,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只觉一头雾水。结尾到底是什么,掉下悬崖,还是爬了上去成功脱险?或者说这是个考验求生能力的问题?方才那个时刻,黑瞎子或许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故作矫情地与我对话,把故事讲了一遍。但是我好像霎时听懂了什么,这个故事里,重要的不是悬崖、藤蔓、老虎和老鹰,而是最后抬头时那朵漂亮的花。
在生死紧要关头,那一瞬遇见的风景。
故事没有结尾,因为关键在于此时此刻,在于这个瞬间。
*
我迅速扫了一眼当下的情况,不远处闷油瓶已经放倒了一批,黑瞎子正在和萨沙与焦老板交手。对方二人似乎死死拖住了黑瞎子,防止我们得到那串铜钱。至于焦家人,伴随着响雷的绵延不绝之声,已有一小部分出现了昏迷和抽搐的症状。果然如小花所说的那样,一旦地下传入雷声,焦家的信徒们就无法阻挡这种诡异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听雷,最后将是无人清醒,直到雷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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