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走了百来步,说:“你的那个会飞的纸人,是用什么纸剪的,还有多的吗?”
张起灵不多言语,给了一张。吴邪看他似乎又恢复了存在感超低的模式,就自个玩起折纸。纸张摸上去很粗糙,不起眼的一长条,吴邪边走边玩,裁边翻折,变出一架造型碉堡的F22,松手送出去,即刻起飞。
F22视死如归般一头扎了下去,滞空距离还没有手臂长。吴邪也不怎么羞恼,抢在它触地之前伸手抓回来。瞥了眼身边的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用符纸折飞机,不知道正为了什么而心不在焉。
机头和机身的重量比例被重新调整,战机二次起飞。这次飞出了很远,滑翔到看不见的地方才落下。吴邪往前一路小跑,捡起F22,站在原地,拿着战机等张起灵。一面看着他走来,光线暗得给人以错觉,好像长夜没有尽头,那个人走在那里,身上的轮廓也随时会隐没。
等到两人再次并行,吴邪捏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划了划屏幕亮度,出声问:“脚踝上的线也就意味着,背后有饲主是吗?”
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得到了答复,那人轻轻点头,“对,不是野货。”
“因为那方面的事情,小时候多少听老人讲过。”吴邪说:“好像是选一个死婴,滴血养起来。养得好,就能财运发达,官运亨通……”
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吴邪想了想,把纸飞机展开,纸上沟壑纵横,折印的交叠处却毫无破损,材质韧性很好,索性又折一个千纸鹤。“所以那就是你们要找的源头?”
“水为阵眼,因此无所不及。”张起灵淡淡道:“那间屋子只是其中一个界点,还不清楚范围究竟有多广。”
盘根错节,犹如水墨在宣纸上洇开,向外一寸寸浸染。城区的那栋大厦即其中一角,若是追究下去,接连会有很多地方被发现。大抵最棘手之处,便是因为有谁躲在后面养这种小鬼,从气运到风水局,皆难以根除。
“看来挺厉害,怪不得连个小家伙本事都那么大。”吴邪轻轻说道,尚有些后怕。
张起灵说:“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是地生胎。”
“地生?”
他点头,“在山岭、岩石之内,往往有天地孕育出来的一种灵气。”,
是故偶尔在野外会挖出什么胎儿形状的奇怪的东西,人们只能用巧合解释,其实是成形的地生胎。经过千年万年,才脱出地表活动。
尘世的生灵死后化为鬼,但形态与能力仍主要来自于生前模样,只有天地衍化的胎儿才真的会令不少人生畏。有唐朝古籍记载,人们在昆仑冰川里发现这样的巨型地胎,还修了座童子庙供奉。
吴邪问:“这么一说,似乎不是什么幽魂怨灵?”
“但是那一只的身上,”张起灵语气稍有停顿,“种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昆仑胎,罕见堪比凤毛麟角,乃至于几乎成为神话般的存在。张起灵和黑眼镜对于这种东西的了解,仅来自于小时候古籍的学习以及行业里古老的传闻。而现在看来,不仅有人找到一只,更用了些歪邪的法子,将之染上不少凶煞的鬼气,养成彻头彻尾的小鬼。
黑眼镜一句“有后台”的玩笑,就指的是铁硬的后台,碰不得。他离开时并没有与张起灵约定下次的行动时间,因为那三两句话之间便清楚昭示了局面的尴尬。一旦这鬼是人养的,可以说是两界交叉的灰色地带,没有经验,摸着石头过河。
本是神物的地生胎,生生成了块烫山芋。吴邪边想着,这不就跟农田一样,开渠灌溉,只为种个萝卜么?一边在公交站牌上努力辨识出锈烂的文字,计算着还要多久才能等到下一班。
路旁的公交站台非常简陋,一长串站台名无声地告诉他,要想回家,路漫漫兮其修远。上一回吴邪和他们凌晨出来搞事情,出门仅一站路的距离,可是今天如果靠两腿走回去,怕是走到天亮都摸不到家门。两束晃眼的灯光从黑影里赶来,夜班公交车开大灯,载着他们上路。
吴邪没注意其他几个乘客长得如何高矮胖瘦,上车后就拣了位子和张起灵坐在一排,想说小哥这样的工作简直是吃青春饭赚精力钱,大概这一行也没有什么女孩子,不然谁吃得了这种苦累,做大项目的时候像战壕里丢手榴弹似的,人男朋友还得陪着熬夜……脑瓜转着转着,睡着了。
也不知道怎么地,他就这么安稳睡了一路,被张起灵叫醒,站起僵直的身子一同下车,这种二人行动的习惯就好像不动声色融入他的行为里。一回家便彻底迷糊过去,倒在床头一蹶不起,潜意识倒觉得睡着也不要紧,反正张夜猫子会来关灯的。
沉睡之前听到那个人去洗澡,房间离得近,满屋的哗哗水声。吴邪在意识迷离之际自我挣扎了几秒,划着胳膊摸出手机,眼睛眯着条缝就扒拉个半小时的闹钟,打算小睡一会再去冲澡。
几十分钟在熟睡中飞快地过去,再睁眼的时候被天花板的灯管晃花了眼。完全没有睡够,吴邪揉着太阳穴爬起来,水声已经消失,浴室门口仍亮着光。他心里嘟囔一句,果然室友住熟了以后便不再拘束,洗完澡连灯也不关。
但是他走过去才发现,那人仍留在里面。张起灵直立在镜子前,宛如一个人偶般没有任何动作,裸着上半身。镜面上的水雾已被抹去了一大块,清楚映出他的身体。吴邪乍一眼觉得奇怪,而后立即看到他身上的皮肤竟然纹着一大团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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