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汝桢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只因他出来得慢了点,就被抽飞了两个下仆。
少女挥手阻了下人送来的茶,“也不用客套了,今天我来是要卖潘大人一个人情。”
“哦?那要看什么人情了。”
“乱党,潘大人不想知道吗?潘大人看丢了杨涟的尸体,想必也头疼得很吧,我却知道杨涟女儿的消息。”
“杨涟女儿?”潘汝桢心里一算计。杨涟要真有这么个女儿,那他尸体失踪,肯定脱不了干系。
“是,杨涟女儿杨冬晴——醉月楼的晴方姑娘。”
潘汝桢冷不丁以为自己听错了:“花魁晴方?”
少女有些不耐烦:“对,就是她,潘大人还不快去动手抄了醉月楼?”
“我怎信你?”
少女在他眼前甩出一块牌子:九千岁亲临。
潘汝桢算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是谁了:魏忠贤的亲侄女——魏芳踪。
魏忠贤手下两大杀手,一个自称是晴方的未婚夫,一个恨不得晴方去死,此中深意真是耐人寻味。
所以潘汝桢仗着自己功夫好,先来醉月楼探探,可不要等自己急哄哄地把醉月楼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叶红影再拿一块九千岁亲临的牌子出来触自己霉头。
没想到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惊喜的人。
乱党,真正的乱党。
马尚飞和顾仁愿的通缉令是经他手发出去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人样貌。
这下好了,不管晴方姑娘是不是杨冬晴,这伙同乱党的罪名是坐实了。
而现在,他是真正地喜上了。
瞧他发现了什么?一个动弹不得的叶红影。
他已经脑补了一百种办法,怎么让叶红影“死于乱党之手”。
所以他扯掉了面巾,然后扔掉了他镶着宝石的剑鞘。
剑刃,如他的杀意,冰寒如死。
☆、十一
东林书院的后山,隐秘的废屋里,前左辅杨涟静静躺在木塌上。杨冬晴他们来时,遗体就已被整理过,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除了那几道显眼的伤痕倒也显得素净安详。
杨冬晴与杨家覆灭后跟她出来的几个忠仆一起把杨涟埋在了这小屋外院中。她磕了三个头,上了一炷香,这次却连一滴泪都没有流。
走前花姨回头环顾了一眼小屋,虽说是废屋,倒打理地干净整洁,除了没什么人气也不荒芜残破。“真不像是那个人的屋子。”具体为什么不像,她也说不上来。
杨冬晴闻言回头,这才仔细打量了下这个地方。爬墙虎的油绿的触须卷着窗棂,绕进屋内又探了出来;院边架着半截长长的毛竹管,枯黄中泛着苔青,积着雨水,引得几只小鸟下来啄食嬉戏……
生机,细微、亲和、又跃然的生机……的确难以跟那个了无生气的人相联系。
马尚飞感觉自己缓过了一阵痛,他艰难地想要抬起头,却感觉自己像被魇着了,使了好久的劲儿,脸也没挪离地面一寸。他一只眼肿得不行,努力睁开另一只,终于瞟见了叶红影。
额汗,就这么有点昏暗的光线下,他都能看见叶红影满额的汗珠。
马尚飞瞬时失了力气,继续让脸去啃灰。完了,他想,他本来还奢望着叶红影能突然暴起,打得坏人落花流水,可看现在人家冷汗都吓出来了,岂不是完蛋?
叶红影淡漠地说着话:“你杀我,我义父不会饶你。”
潘汝桢真有了须臾的犹豫,他停下脚步想了想,然后大笑。
“原本我还有些许担心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听到你这么说我就大大地放心了。”
“我一小小千户跟潘巡抚平时并无交集,真没想到潘大人竟然忌惮了我到这种地步。”
“哈?忌惮你?即使魏忠贤他也不过是个太监,自封什么九千岁,以为收了个义子就有种了?叶千户,你也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一个皇帝的儿子能当皇帝,一个王爷的儿子能当王爷,一个太监的义子……难不成你要去做太监吗?你看清楚了,你永远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条狗!现在就要变成一条死狗!”
叶红影竟然笑了两声,似乎甚是愉悦:“潘巡抚真是精彩的言论,被这么轻松激了出来,想必这口恶气堵了很久。从我义父得皇上信任起,潘巡抚这心就堵得发慌了吧。”
“哈?皇帝?皇帝若有机会你看他不将你们这群阉党千刀万剐……”潘汝桢突然住了口,他狐疑打量着似被定身受缚的叶红影,“你引我说出这些话有什么意图?”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能有何意图?”话虽这么说着,却怎么也掩盖不了里面的志得意满。
潘汝桢一时怔愣。
马尚飞又动了动,他这次终于能顺利地抬起了头。他原本以为那一瞬就要血溅三尺了,结果来人却跟叶红影唠了半天嗑……马尚飞抱着希望向叶红影看去,却见他额上的汗珠更密,甚至连身子都开始微颤,他甚至都没看潘汝桢一眼,神情专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那个跟潘汝桢对话的人跟这个满额是汗的叶红影,就像神魂被剥离成了两个。就说嘛,先前跟冬晴姑娘打得死去活来,也不见叶红影多辩驳上三句半,要不是叶红影被定死在这里没任何动作,马尚飞都要忍不住赞一句唱作俱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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