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后来,他轻轻摇起酒液所余无几的酒杯,似是而非刻意挑起的话尾音带着一种错觉般的讥诮意味。
许久,想起了什么的洛斯迪尔艰涩地低声说:“只要那枚魔戒依然下落不明,圣白议会的判断……也许就是正确的。”
瑟兰迪尔不置可否,“哪怕如此,林地仍必须加固南面和西面的边境防御。”他停下来,眯起石青色的锐眸笑了一笑,“被废弃的铁堡重新有了主人,福祸未可知。”
“父亲,你不相信圣白议会的议长?那位可是和甘道夫一样,同为智德并重的巫师啊。”
最后一滴玉液消融在他的喉间。好像听到了小孩子天真的玩笑,他唇角的弧度猝尔折射出遗憾的色彩:“在中土经久游历,我还是头一次闻悉西来的蒙福者自立为一地领主。”
洛斯迪尔不了解父亲这样想的缘由,但是对比他的身经百战,自己的见解确实缺乏说服力。只是短短的思想挣扎,她恭敬地应答道:“晚些时候我会去找菲恩。”
“今晚先作罢。”
她反应过来,心中记下明日行程新增了一项。
这时瑟兰迪尔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林地?”
他批准洛斯迪尔代表王国造访河谷镇前后,都不曾定下限期,情况近似于放她的弟弟西出幽静野,没有接到诏令,可任他们随兴回或不回隐密林间。这样的问法仅仅代表,父亲已经知道了即使自己准备随同他前往褐地,以及后面的两个属地,也不会跟他一起回林地一趟。
“我尚没有计划,吾王。”她返过身,明晃晃的火光因而为雪白的脸颊染上一层芳菲之色,兰花做成的头冠和辨结上的花饰亦被焰舌撩拨出馥郁香气,她遥望着石桥彼端的吉瑞恩大厅,孤山王送赠的黄金有一部份被用以砌成行宫的天顶,以示两城友好、兴衰与共,虽然恶龙的腐臭多少还沾在经过浸洗的黄金上,但是总有一天——就像觊觎纠缠自由世界的黑暗力量终将褪尽——它会消散无踪。“与河谷、孤山共同拟定运输费的事宜进入关键一步,我不想从王国归来时,发现哪一方又单方作了变动。”
静如深潭的眼波起了丝涟漪。根本只有那一方可能出尔反尔。不过对洛斯迪尔思虑到这点,他赞赏地颔了颔首。
五军之战后,覆盖大绿林的死灵黑气一夜遁逸。原深陷暗影的森林本逐年恢复祥宁,点点绿意挣破沉积多时的污秽气障脆弱发芽,可不知何时开始,像是得到了净化的林海再次被一只伸得过长的手搅动,翻起海床沙石、卷来深沟灰泥,而今只需稍远离森林,都能清楚辨出复浑浊污化的波浪边缘,自南而北,似被渐渐拖进一个黑色漩涡的巨口。
瑟兰迪尔身置其间,不可能没有察觉,就连重返隐密林间的路玲,在木精灵们看似无从进犯的边防后方,也隐隐捕捉到了丝丝缕缕度过灰色地带北上的阴郁气息。
但除此之外,她在地下宫殿过得还算惬意自在。一天的忙活在远近不绝的歌声中眨眼结束,时间溜得飞快,快到近乎来不及收纳它的踪迹。
正因为时间似是可有可无,她的快乐时光仿佛一下子到头了。
这座地宫的主人御冬而归。
正值黑森林气温最低的时候,黑山附近,整片旧林路和精灵路之间的树林还暖和点,连日的雪没过脚踝便是极限,一旦越过精灵路,无论是落雪期间,抑或雪停后的两天内,常听得到树顶的积雪啪嗒啪嗒滚撒下来,地面上茫茫白雪亦是翻倍至腿肚的高度。
不过,正如破晓前的夜最黑,又或者别的奇异原因,瑟兰迪尔回到王宫当晚,隐密林间四周的雪就不动声息地向着北方消退,恍若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散。
是不是就跟他在梦里的那片临海草地上许诺过的一样?
路玲没能得出初步答案,神思已被近在咫尺的精灵拉了回来。
“在这个王国里,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履行好你的职责更转移你的注意?”
下意识迎上他投来的视线,路玲暗自调整了一下仍不由受惊的呼吸。“腹中空空的,难免惦着待会能从晚宴上顺走什么好吃的。让陛下见笑。”
瑟兰迪尔没去想她为什么会饿,从他捕获到自她故作促狭的眸里游走过的闪避,心底随即蹿起了一撮火苗。他垂下刚被她理平的袍袖,浅浅笑了起来,绝美又清冽得叫人凝神屏息:“不。你是在怕我。”
路玲猛一颤:“王,我没有……”
他并不等她说完,恢复淡漠的表情,下令道:“既然饿了,我现在就准许你退下参宴。今晚你也不必来此了。”
路玲很快止住了不解和无处而来的不安,顺从地应答告退。
直至走出相当远的距离,她才茫然地停下脚步。
瑟兰迪尔怎么会那样说?自己被他看穿了什么吗?
刚才她回答“没有”,没有什么?没有怕他,还是没有撒谎……
“精灵的眼力啊。”她苦笑着嗫嚅道。
之后的日子路玲过得浑浑噩噩。
好长一段时间,瑟兰迪尔都没再唤她服侍更衣,由加利安安排其他精灵女侍顶替。的确,一国之王完全不需要一个心有旁骛的异族伺候,当初之所以阴差阳错站到他身边的位置,不过是在倨傲的瑟兰迪尔看来,没人能比他更准确洞察这个擅闯国境的凡人的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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