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地下的森林。
仿若支撑着窟顶的树形立柱往跨越半空的空中步道延伸了好一段距离,步道的另一边,是有层层侍卫把守,地宫唯一能眺望到外面世界的观景台。自浓密的林海升起,北方的地平线、东面的孤山,那么小又那么广阔。
庭园的柱环当中,几乎迎面相对的两条立柱前分别摆设着一尊灰色的雕塑,不是洞穴本身沉重的深灰,也不是一般装饰雕像使用的雪花白,但就是一眼看出与地宫有些格格不入的颜色。两个雕塑的形象均是侍女,一个手捧一把细碎的什么东西,神态端庄,另一个合握着一柄入鞘短剑,笑靥轻灵。凡到入冬后第四十天,元旦的两个月前,每日黄昏都有夕阳余晖射入各自最靠近雕塑的两扇开口,使整座雕塑沐浴在一天里最后的阳光中,单薄无奇的色调因而变得说不出的引人注目。
像躲在燃烧着的天幕一角安静闪烁的星子。
从妖丘大难不死逃回来,再见这两尊雕塑,路玲幡然发现,它们的原型从来不是任何精灵侍女。
碎粒盈满双手手心的雕像眼眸微垂,这令她的表情愈显温柔,温柔地注视脚前的路,或温柔地俯看着眼下的某个人。
“就这么站下去好吗?你不是还算一名伤号么。”
后半句话霎时勾起在妖丘宫堡的恐怖回忆,但她的思绪旋即由凝重的心情切换回来。路玲转过身,就算不凭对面貌声音的辨认,她也知道是谁出现在了旁边,因为只要他在,周遭的空气都会变得棉絮般蓬松柔软,叫身心跟着轻盈起来,何况披着及腰金黄长发的这只精高达六呎八吋,在这样接近的距离她即便奋力昂起脖子,视野也仅止于对方的下巴。可她还是想在此刻望见他贮存晨光的双眸。
偏偏他仿佛放了一个听筒在她心里,差不多同时对上她上扬的目光。
舒展的眉目间一派无由来却莫名安定人心的欣悦之意。
她摸了摸仍敷着药草的一道手臂上的伤处,衣袖的遮挡似乎能充当遮丑布,但是缘于自己意志的薄弱鲁莽闯上妖丘,而导致了满身细微的伤口是无从逃避的事实。当时跟随赛尔贝斯往外跑,她才意识到石像炸开的碎块有小部份嵌入了缺乏衣料包覆的皮肤。
“王由于这场事故才被迫到山毛榉之庭休养,我哪怕在此守至午夜也不会有微言。”她错开了视线,面上带着浑然未觉的淡笑看向环内一张似椅似床的橡木长塌。靠向两座雕塑的栅栏前高后低,流线镂空的雕刻像由纠缠的枝条真实编出来,走高的部份呈两边叉开的形态,在这犹如森林化身的大角鹿怀里,静躺着林地的精灵王。
瑟兰迪尔向来要么不睡,要么浅眠,能如此任两个外人在十码范围交谈犹不受扰睁眼赶人,委实百年难遇。
“你早已是林地的一份子,身为国王的他只是去为自己的子民解围。成为群体的领袖,该做的本就是在能力之内主动替每个成员排忧解难,不然你以为,灰精灵身份的欧瑞费尔为什么得到一群习惯了悠哉散漫的木精灵推举为王?”
“格洛芬戴尔大人,我……”
他修长透白的手随着路玲的踌躇徐徐落到她头上,“再说,纵然你心存探究妖丘接任者的念头,在误打误撞穿过鬼林,受到黑暗魔君的力量影响前,你从没作出越线的行动不是吗。”
她想羞愧地长出一口气,却惊觉内心在他这番话下走出了浓雾迷障,光芒倾洒。
“放松,一切都好。起码此行我们确认了坐镇妖丘的是索伦的哪个死灵奴仆。”
听到这里,路玲想起问他一件事。“大人那天为何在附近?”
赛尔贝斯是该次巡察任务的领队之一,成员掉队数日,追踪能力卓越的他来负责把自己撵回去她不难理解。后来瑟兰迪尔乘搭有意一送的巨鹰及时空降救他们脱困,路玲也勉强接受了。那这位理应身置迷雾山脉西面的金花领主呢,又怎会突然跨渡十数日的快马路程赶到帮他们一把?
“仲夏之后,到了小姐前往洛林探望外祖父母的日子,双生子在外未归,便由我代劳护送。”他放下手,随意地踱到路玲左边,贴向环的入口,“如今敌人的动向不明朗,爱隆领主希望她缩短在黄金森林逗留的时间,我才一并留下小住。当春天来临,队伍将离开,我想起有段时日没再踏足大河东岸的木精灵王国,所以趁潮退,先溜到瑟兰迪尔王的旧家门口。”
话虽这样说,的确赛尔贝斯带着一行抵达巡察划分的林民聚居区时头顶的月亮渐缺,路玲相信以他的性格,才不止心血来潮在南边的黑杉林外闲逛。
“意思是大人在台下看了几天的热闹?”
“我的朋友,被魔君邪力笼罩的鬼林是一目千哩的风王也难以看穿的,我可以捕捉的,只是溢泄出丛莽的扭曲气息和反而异常清晰的声响变动。看不透、听得清,以黑暗为斗篷的存有就喜好如此散播恐惧。”
她深吸了一口气,抚摸立柱的手微微曲起指头抠着上面的条纹沟壑。“无论如何,谢谢你带来了国王草,否则陛下就不是简单地在这里躺一两天了。”
所有攻击戒灵的皆会受死亡诅咒。光作远程攻击能不能幸免她不知道,可赛尔贝斯对追来的两个戒灵都发起过袭击,并没直接受伤的精灵在沿河岸北上途中昏了过去,瑟兰迪尔在快回到隐密林间时也毒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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