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爱霍去病_陆路【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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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父,你还好吧?”我将手在他眼前晃晃,小心地问。

  “我没事。”二舅见我进来,往榻里挪了挪,示意我坐上来。

  我爬到榻上,挤到他身边,搂过他一侧手臂,将额头依靠在他宽厚的肩上,感受到他依旧微微颤抖的手心。

  我知道他的伤痛,因为这几年来大舅一直不满于弟弟同皇族“纠缠不清”,只不过时至今日,二人才挑开天窗,把话说明朗。可是我也知道,言语是伤人的利器,刻意的讨好,廉价的安慰,他现在都不需要。

  我望着他,他望着烛火,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如这三年来,我依偎着他在院子里看星星的那许多个夜晚。我用目光描摹二舅那渐渐褪去少年的稚嫩,变得刚毅深遂的侧颜,他的眉头添了一条凹痕,十分碍眼,我伸了食指戳上那里,试图帮他抚平。

  二舅被我的举动逗乐,如一池宁静的春水突然起了荡漾的波澜,布着愁云的眉心舒展开来,握了我的手。

  “别担心,大哥只是吓唬吓唬我,不会真去陛下面前怎么样的。”

  “嗯,我不担心。”我用力点点头。

  我确实有点担心大舅的犟脾气,担心他真的冲到天子面前一顿狂吼;我亦感叹二舅总能读出我百转千回的心思——也许是因为血缘,彼此之间那剪不断的默契,不用言语便能心意相通,感受对方的存在。

  “舅父,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望着那双同镜中的自己相似的黑眸,轻轻许下一个承诺。

  “不论舅父做什么选择,去病都会一直陪着舅父,不离不弃。”

  ***

  数日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大舅没能在预定的良辰吉日迎娶我未来的大衿娘,旧军和新军的蹴鞠比赛也被取消,二舅的亲事更是了无下文。

  午夜十分,雨水稍霁,长安城上空敲响了阵阵丧钟声。甘泉宫并没有帮窦太皇太后撑过许多时日,反而似乎加快了她的离世。老太太一朝驾鹤西去,窦家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吊唁,诸侯王们亦纷纷进京奔丧,一时间满城悲哀。

  据二舅说,窦太后是天底下最溺爱当今天子的人,对天子身边的人也很好,对孙儿的个人事务亦不多加干涉。不过,这与我从朱太傅那里听来的对老太太的评价并不一致。我知道朱太傅对窦太后的失望,是因为他比二舅多经历了本家学说的前驱卫丞相的被迫离职,以及赵绾王臧的惨剧。的确,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血淋淋的事实。可是话说回来,这朝堂上,庙宇间,谁又能在不停向前奔去的滚滚洪流中矗立到地老天荒?

  窦太后在我的心中一直是一个象征着智慧的概念,一个象征着权威的符号。在她生前我并未有缘见到这位传说中神奇伟大的老太太,在她薨后的今天我才得以瞻仰她沉睡中的华贵典雅的容颜。

  小姨一身米色麻布衣,人明显胖了许多,肚腹隆起,在宫女的搀扶下跪在灵柩前。表妹穿着女孩子用的小孝服,由王太后牵着手,米白色的小尖帽衬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她似乎并不明白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正好奇地张望四周,回头望见我,向我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窦太主——馆陶大长公主作为窦太后的长女,正扑在灵柩上例行哭棺,声音嚎啕嘶哑,没完没了。我瞄了一眼陈皇后。这个女人的心思并不在逝世的外祖母身上。她的目光在小姨隆起的腹部不断逡巡,双眼喷出火苗来,仿佛要把小姨生吞活剥一般。

  实在可惜,窦太后终是没能够盼到皇曾孙的降世。

  窦家的人挤在靠近灵柩的地方跪作一片,为他们看不到的将来失声痛哭。队列里本来靠前的一位中年士人,被挤的连连后退,但是他并未作声,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魏其侯。

  平阳长公主姗姗而来,她由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士人陪同,根据其人低调华丽的素服,以及曹襄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大胆猜测这位就是夏侯世子。大姨应该是这群人里发福最厉害的一个,她也腆着圆圆的肚腹,由大姨夫搀扶着前来吊唁。

  望着面前一片米白色的海洋,一张张或恸哭,或佯悲的面孔,思绪纷杂,忽地令我想念起一个人。

  当晚回到家,我提笔给远在太原的娘亲写了一封家书,告诉她我在京城一切都好。我请二舅帮我投递出去,二舅举了信帛笑着感叹:“去病果然长大了。”

  不久,我收到了娘亲给我的回信,由陈掌代笔。娘亲的兴奋之情溢于字里行间,因为她给我添了个妹妹,取名叫陈妍,长得还挺像我!

  ***

  送葬的人群浩浩荡荡开往长安城东的霸水,太庙里祭奠的众人渐渐散去,而未央宫中风云变幻,几家欢喜几家愁。

  先是朱太傅迫于学子父母的压力,辞职回会稽老家种田去,接任者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才几个月的功夫董仲舒就成了咱们的太傅,早知若此,咱们当初干嘛要逃学。”一听说董夫子要来,我情不自禁地抱怨。

  “是啊,我还差点弄丢出入禁中的门符。”曹襄哀叹。

  有一点我认为还是值得欣慰的:“现在我们能一睹这位大儒的庐山真面目了!”

  李敢听到我们在聊董夫子,又凑了过来。

  “你们知不知道董夫子是哪位大人推荐进来做太傅的?”他自顾自地大笑,“居然是那个谐星东方朔!想不到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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