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期,包吃包住没薪水。”我龇牙。
“我听说别人进宫都是从诸曹做起,陛下钦点的只有廖廖数人。”张贺凑过来,眨眨眼问道,“这枚银令,是韩说那枚吗?”
“长着眼睛不会看啊,”苏武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是陛下钦封的,这上面刻着的可是表哥的名字。”
“哼,早和你说了,姓霍的和韩说一样,也是那种人。”李敢大手一伸,将张贺从围观人群中拽了出去。
“说什么呢李敢,不要以为有东宫那些个狐朋狗友给你撑腰,就可以随便揣摩圣意!”苏武嗔骂。
“苏小公子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仲弟让我转告你,那天你射偏那一箭,他一直记着呢!”李敢哈哈笑着跑开,无视苏武愤怒挥舞着的拳头。
“怎么了世子,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我拿手肘戳了戳一直无精打采趴在书案上的曹襄。
曹世子叹道:“家父病重,待会儿娘亲会来接我回平阳府。”
“君侯吉人自有天相,世子放心。”我拍拍他的肩。
“霍侍中这边请。”夕阳下,我目送曹襄协同苏武出了北司马门后,跟着宦者向南行去,经过中央署和温室殿,一直步行至位于承明殿左侧的金马门。
“您是要带我去找大舅吗?”我好奇地问引路的宦者。
宦者拱手道:“回霍侍中,大卫将军已经打道回府。”
“那是去找二舅?”我又问。
“小卫将军尚在期门军军营。”
“那我们是去哪里?”我挠挠头,天子吩咐过,叫我跟着大舅二舅学兵法策对不是么。
宦者刚要答话,迎面扑来一群侏儒,将宦者直接挤进了角落。为首的一个像是管事头目的侏儒一把拽住我。
“看,又来了个新的。”
“长得还挺漂亮呢。”一个女侏儒边说边揪了两下我的发髻。
“哎,你会什么?唱歌吗?”另一个问我。
我摇摇头,我唱歌不好听。
“会行酒令吗?”
“不会,我不喝酒。”
“会画画吗?”
“弹琴呢?”
“会讲笑话吗?”
我一直不停摇头,没听说过侍中需要会这些杂七杂八的手艺。
管事侏儒怒了,揪着我的领口吼道:“什么都不会,这个人是怎么选进来的!”
宦者好不容易挤到我身边,拨开管事侏儒拽着我领子的手:“这位是陛下的外甥,新晋的霍侍中。”
“啊哈哈。”管事侏儒讪笑着,拍了拍我被抓乱的领口,“对不住了侍中小弟,是我们没眼力,不知者无罪,见谅见谅。”
“这边请。”宦者帮我整理完碎发和衣襟,引我进了承明殿。
“原来是卫家那个小外甥。”
“是个孩子你都看不出来吗?身高比例同我们不一样啊。”
“光顾着看脸了呗。”
走出很远,依旧能听见女侏儒尖细的嗓音。
承明殿偏殿我呆过一个多月,正殿却是头一回进来。此殿不如温室殿内那般温暖芬芳、如近夏至,不过依旧布置了早卉花草,春意融融。
天子想必是刚下朝,黑色朝服和通天冠未换下,随意地斜倚在宝座上,面前的书案上摆放的不是书卷,而是几个倒扣着的圆钵。
“臣霍去病叩见陛下。”宦者领我走近,跪在天子面前那一溜人的最末端。
“外甥来得正巧,”天子乐呵呵地挥手,“ 来来来,一起来猜谜。”
猜谜?我瞬间翻了个白眼,秩四百石的职位,就是陪天子小姨夫玩射覆?
我抬起头来,只见旁边一人,棕色朝服红铜冠,唇上两撇小胡子,手里拿了一捧卦签,盯着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竟是东方朔。
“东方爱卿,你刚才说,这龙无角,蛇有足,专贴墙跑,是么?”天子问。
东方朔回头,拱手道:“肢肢行而脉脉视,不是壁虎就是蜥蜴。”
天子掀了钵盂,果然是只灰色壁虎。
“哈,又被你猜中了。来人,赏东方大夫十匹帛。”
东方朔收了宦者递来的支据揣进怀里,乐得合不拢嘴:“多谢陛下赐臣妻衣帛,臣替贱内先行谢过。”
“一局不算,再来!”尽头一弱冠青年不服气道。
“郭舍人,你是从来不愿认输呐。”天子笑着摇头,指着倒扣住的另一只圆钵,“就猜这只吧。”
我瞪着那一溜人人手一副卦签,各自迅速在面前地上劈里啪啦摆出各种卦象。
“臣已猜得,”郭舍人道,“齿多而密,是篦梳头。”
“非也,”东方朔停了手中之卦,摇头道,“长足吐丝,此为蜘蛛。”
天子掀了手中圆钵,一只圆滚滚的八脚黑蜘蛛仰面朝天。
满座皆惊。
我侧过头望向一旁喜笑颜开、摩拳擦掌的东方朔,不屑地撇撇嘴。
试问东方朔那家伙为何故意弓着脊梁同我比肩跪坐?因为,从我这个高度看去,天子习惯性地掀起圆钵后半部分查看内里东西时,他身后的屏风一角正好映出内容物,虽然只是模糊的一瞬,也足够眼力好又恰逢角度的东方朔看个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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