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宫里师傅捏的水晶蒸饺整只塞到嘴里嚼着,镇定自若地望着饭桌上其他三人大眼瞪小眼,或者说,眉来眼去。
天子的目光一直在我和曹襄身上来回逡巡,见二舅面色阴愠,他才决定放弃他那八卦好奇心,开口打断饭桌上尴尬的气氛。
“襄儿,袭侯的手续办得怎样了?”
“回陛下,地契和账簿已交于中央署公证备份,过两天应该就能拿到印信。”曹襄停了筷箸回答。
天子点点头:“同封国的乡户长们见过面了?”
“前来奔丧的都已见过。”
天子叹了口气问:“平阳皇姊还好吧?”
曹襄垂下头,小声回了一句:“公主很好,陛下不用担心。”
“襄儿,”见曹小侯爷一脸沮丧,天子建议道,“朕和仲卿待会到军营走一遭,你若是也想去,就和去病同行罢。”
***
不多时,薄云遮日,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到达天梁宫时,大舅卫长君和大姨夫公孙贺等一干人等已候在此。
天梁宫平日不许闲杂人等出入,我也是跟着天子头一回进来。回头望一眼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的曹襄,四目相对,曹小侯爷轻咳一声,尴尬地迅速移开目光。
正厅当中悬挂一副巨型舆地图,有两个二舅那么高,黄河流经的地域细细密密地标识出大汉的山川河流,郡县要塞。很容易我便沿着黄河九曲找着了平阳、太原和马邑三县。太原以西便是河朔草原,九原、云中、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等先秦各郡自东向西一字排开。吕梁山南麓的甘泉行宫,北麓秦长城各塞均有标示,更有秦将蒙恬所筑点将台位列其中。
越往上走,舆地图留有越多空白,高处一些地方直接用大片的阴影简单地标出“大漠”的字样。然而,这依旧是我见过的覆盖面最全的北境地图。
正厅内另置有一前一后两只沙盘,零星分布着红蓝士马石像,做推演阵法之用。
“这不是韩嫣留给去病的星盘吗?”天子从侍卫手中接过星盘,上下翻看。
“陛下,”公孙敖拱手启奏,“根据赵校尉提供的信息,这只星盘应当属于当年逃亡匈奴的韩王韩信。”
“哦?韩王?”天子似是很有兴趣,“爱卿继续。”
“根据弓高侯归汉的时间推算,此盘对应的是冒顿单于时的匈奴国地域,经过老上单于和军臣单于两代更迭,星象信息已有三十多年的滞后,匈奴人喜迁徙,逐水草而居,按理说应该大不相同。然而臣与太史令核对之后,发现同咱们斥候探知的信息只是略有出入。”
“孝文皇帝时右贤王曾南下,当时灌婴丞相将其逐至塞外,之后右贤王势弱,被白羊王楼烦王赶回阴山以北,自后右贤王兵力西进,改袭大月氏。” 公孙敖执杆,在河朔草原以北标着“阴山”的地域划了一个圈,“按照星盘所示,阴山南部是白羊、楼烦两王驻地,这里是通向右贤王部的枢纽,这些都同斥候反馈的信息基本相符。”
“那有出入的地方呢?”天子饶有兴致地问。
“是单于本部的位置。”公孙敖离了地图,转身在沙盘上拖动一只石马,“据赵校尉说,和冒顿单于不同,军臣单于更加好战喜功,会按照季节的变化,水草的长势迁徙大营,对于不服从的部落也会亲自上阵前往镇压。”
宦者迈着小碎步一路跑来,匆匆道:“陛下,太史令司马谈,卫尉李广觐见。”
“哦,李广将军也来了?”天子讶异道。
说话间,一位身着禁卫军军甲,精神矍铄的老者已经大跨步迈进天梁宫正殿,身后跟着一位毕恭毕敬的儒服先生。
“陛下,太史令大人刚出未央宫就在上林苑里转迷了方向,可巧碰见臣,臣就自作主张,把人给带来啦。”叩拜之后,李将军解释道。
第30章 30 启蒙
气氛瞬时变得凝重。
作为禁军卫尉,李将军兀自乐呵,对自己无意间闯入期门军的地盘似乎全然不知,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只是,那些机密的物件他已经无法触及。当他踏进天梁宫的那一刻,公孙敖反手一拉隐藏于地图旁的绳索,两张丝绸大幕哗啦抖落,将舆地图遮了个严严实实;一旁荀彘眼疾手快,扯了布将沙盘兜头罩住。
“李将军辛苦了。”天子无奈地望向神经紧绷如临大敌的期门军将士,叹道,“李将军为我大汉守卫江山数十载,盛名在外,治军对阵自然是颇有经验,诸位今后好好跟着李将军学学罢。”
“呵呵,陛下过奖,为陛下效力乃臣之本分。”李广一来便被天子好顿盛赞,不禁有些飘飘然。
言虽如此,帝王并未示意重新开启舆地图,而是抛给公孙敖一个“退下不要多话”的眼神,继而转向了太史令。
“司马爱卿,你不是说在观星阁等朕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现任太史令司马谈已近不惑之年,眉眼间倒是眼熟得很,想必我同此人在哪里打过照面。他似乎已经感知殿内气氛的变化,遂跪地叩首奏道:“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发现,辛亥明年,岁在重光,朱雀南现,天狼照日,为大吉象。臣觉得,此事应该立即禀奏陛下,因此贸然前来,还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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