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握住他颤抖的手,他抬头看着她。
“陛下认为人心易变却又一直渴求永恒的情感,情感出自心,心无常态情感又怎么会有永恒呢。就像天地间没有一块完全无暇的白衣,天地间也不会有完全称心如意的人,只要白衣依旧是白色,人有过如意的事,那些遗憾和失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上元仙子每每让天帝陛下哑口无言。润玉无力道:“邝露,你说的对”。
他们之间死水一潭。结局,不会因为他们是天帝陛下和上元仙子有所不同。
邝露忍了忍,还是说出来:“邝露真切的去爱过,真切的被爱过,邝露觉得,不论去爱还是被爱,都很幸福,很快乐,很感激,陛下曾真切的去爱过,真切的被爱过,可为何陛下无论去爱还是被爱都痛不欲生?”。
“我看你是太累了,且恕你这般口不择言,早些回去休息吧”甩开她的手,手背似留有她掌心的余温,润玉扶额,倦怠来自心底,抽空所有的气力,一瞬间回到了银河畔只敢在四野无人时将龙尾浸入水中的少年,有种无从逃遁的惶惶,焦灼的无法忍受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
“退下”。
邝露依然站在那里,冷静的,好似要于他力战到底,她已不是当初来璇玑宫报到的小姑娘,那时她充满好奇和期待的誓言要成为他的天兵,她在他身边一千多年,看过他最狼狈最困顿最丑恶也最可怜的模样,她是如此深刻的熟悉他。润玉嗤笑:“你从来就不曾真正的畏惧过我”。
“上元仙子敬爱陛下”无需陛下提醒,邝露自己提醒自己。她拿起枕下的方帕拭去天帝颈间的汗水,他将自己锁起来的时候每日都会出许多的汗,她好似怎么拭也拭不完:“陛下,我神魂归体时丢了几缕情丝,几日前才将丢了的情丝找回来”。
天帝的眉头有毫厘的上扬,轻抿的嘴角放松,睫羽一次轻颤,微缩的黑瞳凝聚目光,目光里有她。邝露一直不惧直视天帝陛下的双眼,若是避让,也只是不愿他看见她的眼睛。
“陛下若无其他吩咐,邝露先行告退了”邝露将方帕放回原处,退后一步恭敬的行礼,转身,抬头挺腰的走上她的退路。
其实天帝陛下一直待她很宽仁,喝来呼去是天帝陛下的权力,随传随到是臣子们的职责,他却予了她另一种恩赏。她未必能在想见陛下的时候陪伴在陛下的身边,却能在不想见陛下的时候随时从他的身前离去。虽然这样的时候几千年来屈指可数,但到底是曾经有过的。
泪珠从她的眼睛一颗一颗坠落。哭笑像花开花落随心情开合,被人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却怕他看见,她不会让他看见。
她的眼中曾有过他的泪,她惟愿此生不会成为他眼中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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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树多风。
以前,陛下在树下仰望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千万长条于风中舞动,每一片细叶都散着晶莹的光亮。
邝露站在天树下仰望千万枝叶。
望着望着渐被荧光乱枝迷了眼乱了心。心静时尚且如此,心乱时更当如何?而陛下却总能在这番长枝飞舞中清心明目。这是邝露学了很久也学不来的。
邝露也在彩虹桥边走了走,看了一回银河中的锦鲤。想起第一次同母亲来天界拜访斗母元君,她很大胆子的溜出斗母元君府四处乱看,在彩虹桥上摔的鼻青脸肿,她就那样趴在桥上看到银河边那个穿白衣的少年坐在岸边,长长的白色鱼尾泡在水里,他哭的好可怜以至她生怕发出任何声音惊动他,那么小,邝露已经知道要为他留面子,直到他离开,邝露才从地上爬起来。
那个少年果然有许多的伤心事。
陛下,如今,除了锦觅仙子,您还有未完的心之所向吗?
“邝露”。
天帝陛下不知何时坐在墨林的石桌前,转着手中玉杯,远远唤她。
“陛下”邝露不徐不疾的走过去。
“东胜神州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心下若有担忧,无妨回去多住几日”。
“邝露正有此意”邝露跪地行了大礼,双手奉上元仙子的玺印,玺印下是玄州仙境的封书。
润玉握紧手中杯子:“你这是何意?”。
邝露垂目道:“陛下,邝露要回家去了”。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润玉为邝露斟了一杯茶:“当初赐你仙府不过是我对你赤诚相待的感激”。
邝露起身将玺印放在石桌上:“邝露告退”。
“邝露”半杯茶,在天帝手中微显波澜,停顿了片刻后:“现在,你觉得幸福吗?”
邝露坦然道:“是”。
“陛下,邝露祝您往心之所向,万事顺心如意”邝露掩袖喝下天帝的一杯茶,转身,她有她要流去的归处。
润玉动了动眉梢,无意间瞥见她放下的杯里残留的茶汁,诡异的绿,根本不是他茶壶里的碧螺春,反而像是---。
猛地转头,只来及看见邝露虚化的背影。
书中记载,在陨丹之后,忘忧草之前的那篇。忘川水。
‘希望殿下日后像信任魇兽一样的信任我’。
再后来,她知道天帝陛下许多事,所以认为若非喝下忘川水,他便不会放她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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