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闻言,倒能体会柳湘莲的心情,当初遇到能儿,他也前思后想,犹豫不决,只因家中日子实在不好过,上下几口人全靠父亲一人的进项生活,就这样还需要贾蓉时时接济。遇到冯渊,他慷慨解囊,雇自己在他家开在都中的药铺记账,每月得二两银子的进账,家中生活才宽裕许多。
遇到能儿和冯渊,秦钟自觉人生终于拨云见日,不再阴雨连绵,往日贾家带给他的阴霾,他也可以不再放在心上。
由此,秦钟相信,爱人作陪,好友相伴,再糟糕的境况都可改变。
只是,人生大事,须得本人想明白,旁人既做不得主也不该做主。若不然,结成良缘,则皆大欢喜;结成怨偶,则难免怨声载道。况且,那画中女子是带刺的玫瑰,柳湘莲未必消受得起。
想到这里,秦钟说:“婚姻嫁娶,本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说着他转向冯渊,“大哥,咱们运气好,碰到岳母,她老人家重人不重财,倘若岳家啰嗦一点,今儿咱兄弟俩也成不了连襟。所以,这事,柳大哥他既说不行,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一番话说得柳湘莲心里熨帖,他笑道:“正是这个理儿。”
冯渊却不买账,只摇着头道:“你若说画中人是天上仙子,山中精怪,宫中贵人,他人之妻,唯此种种的女子咱们不可挂念,也高攀不起,这我无从辩驳。但照你说这女子分明就是个平常人家的姑娘,何至于使你避之不及?”
柳湘莲叹气:“她是尤大奶奶的妹妹。”
冯渊疑道:“这又如何?已出嫁的姐姐还管妹妹婚嫁不成?”
秦钟道:“大哥,常言道‘高嫁低娶’,一家子姐妹,姐姐嫁得好,妹妹能嫁得差么?”柳湘莲点头,这原也是他们这些没落世家子的通病,门庭不复往昔,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却久久不改。
冯渊不解:“柳兄问过这位尤姑娘家人?”柳湘莲迟疑摇头,冯渊拍手笑道:“这便是了,什么‘高嫁低娶’,什么姐姐嫁得好,妹妹不能差,原都是柳兄自己所想,你可有问过这位尤姑娘是什么想法?你可有问过她家又是怎么样择婿的?你什么都不知道,靠着闷头猜想,就自个儿把红线掐断,世上再没这样的道理,只怕月老知道,都要气得昏死过去。”
冯渊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直将两人说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柳湘莲此前并无可以这般推心置腹谈论情事的好友,所以即使早五年前便对尤三姐属意,但因为一直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便将这份情意深藏心底,从未透露于人,只在夜深人静之际,对着画像一诉衷肠。
倒是冯渊一连发问,叫他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过去的他只在意自己怎么想,却从未曾想过去了解对方怎么想。
秦钟听完,对冯渊的敬佩之意更深。
杏奴在旁默默听半晌,对冯渊好感倍增,忙添茶摆点心招呼道:“爷,大家说了这么久,喝点茶水润润嗓子。”三人回神,拿起茶吃着。
柳湘莲因道:“实不相瞒,冯兄一席话我听着着实受用,以前糊涂,四处游历,看来潇洒,实则孤寂。倒也有心成家,可无甚根基,不想日后妻儿跟着我吃苦。串戏本图一乐,这些年下来,背得不少戏,认下不少徒弟,也曾想着等攒够钱,成个班子,正经是个营生。但每每手头稍宽裕些,便遇上人情往来,婚丧嫁娶,我和他们相与,这钱便不得不出了。是以,总也攒不下多少积蓄。”
冯渊摸摸下巴道:“戏班的确是个可行的生意,我于这些上倒不怎么通,但家中有几个好友是爱戏的,这样吧,你起你的戏班,一应花销我来负责。”
柳湘莲摆手:“不可,起班子可不是儿戏。”
冯渊笑道:“又不是我一人出钱,我写信给朋友,我们每人出一点,帮你把戏班子先立起来,等日后赚了钱,再还我们,你看如何?他们常年泡在梨园,知道自己可以帮忙成立戏班,绝不会不答应的。”
柳湘莲被说得心动,盘算着,若这个生意能成,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秦钟也觉可行:“柳大哥既然早有此意,何不与大哥一起做成此事?”
柳湘莲道:“可戏班也不是稳赚的买卖,若日后亏损,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冯渊回道:“他们都是戏痴,花在这上面的钱还少么?其实,这也是我叫他们出钱的原因了,左右他们爱戏,花在梨园和花在你这儿,没有分别。况且,几人平分,也就是他们一两个月的月例罢了,即便真折损,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是人间绝色处
冯渊回到城中住处,将帮柳湘莲起班子娶媳妇的话说与封氏娘几个,女人们感念远行路上柳湘莲细心护卫,又听是大家一起凑份子,都觉热闹,纷纷掏出胭脂水粉钱来凑趣。
冯渊心下好笑,看她们高兴,也不阻止,自己背手回房写信让人送回金陵,私下只托英莲再买新的胭脂水粉分给大家。这日晌午,冯渊用过饭,和英莲在房里歇中觉,忽听前面来人回,秦钟来了。
冯渊忙起身换衣出去到厅上见面,只见秦钟一张脸汗涔涔的,不由笑道:“这是打哪儿来?热得一头汗。”说着一面招呼人去倒茶拿冰果子一面叫人打水让秦钟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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