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长生不老,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道家法术。我觉得师父师伯们嗤之以鼻的所谓邪术很有意思,我自己修炼起这些比他们教我的正统法术要快多啦。可是他们不喜欢我这样,我后来杀了人被他们知晓,他们就不要我了,他们竟为了不相干的人不要我了!”
“凭什么,我才是和他们生活了这么久的人,他们凭什么为了别人就抛弃我?那些凡夫俗子,碌碌终生拘在一个小地方,年轻时便弱不禁风老了更是病痛缠身,沧海桑田他们从不能看到,转个世便要换个人般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有什么好?比起道家弟子尚且不如,更如何和长生不死之人相提并论?”
“本来我恨那些凡人得很,他们害我被赶出了观,我就杀更多人——青云观看不惯我杀人,我就要把他们重视的凡人杀了给他们看!可活了很久很久后,我就不恨凡人了,他们太脆弱了,在我眼里就如同他们眼里的蚂蚁,我已经不能把他们当做和我一样的人了,其实我一直也不在乎杀人,凡人踩死蚂蚁难道也有错吗?”
“······我后来只是有点想师父和师弟师妹们”
她今天情绪反反复复,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想必是梦到青云观的往事了。岳绮罗聪明狡猾,却一根筋得很,她从不把普通人当做平等生命,自然就不可能理解青云观的痛心,她性子又这样偏激,只怕活上千百年自己也是参不破放不下了。
唐山海腾出一只手摸摸她头发,把头虚虚靠在她肩膀旁:“可是你对我这个凡人好得很,绮罗,你也并非全无人类情感。”
“那不一样,那是、那是······”岳绮罗下意识便要反驳他,可是搜刮了半天话也找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她对张显宗,也很像是中了邪,她最后只能气急地丢下一句:“反正不一样。”
唐山海从鼻腔里低低溢出一声笑,不拆穿她的逞强。
“你还听吗?我今天大发慈悲,告诉你我以前的事,肯定比你看过的小说都有意思。”
唐山海还来不及回答,她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她今天,一定做了很可怕的梦吧。
“我活着就想要追寻长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独独特别喜欢我师父。在我十四岁前还觉得做人挺有意思的时候,他像我爹爹一样。师伯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同他说我性子有些奇怪,他们对我的好带着芥蒂,师弟师妹们偶尔也会跟我拌嘴打架,只有他对我最好了。”
“师父学艺不太精,有时候教我教得不对,大师伯要连着他和我一起罚,我们在宗祠抄一百遍经,他护着我要帮我抄八十遍。他对我这么好,我想着我长生不老后也要让他长生不老的,他那时候身子已经有点不好了,时常咳嗽。”
“我这么一心想着要帮他也一起长生,他却不要我了。我又梦到他要杀我那天,其实我记不清日子了,只记得那时青云观后山山樱开得正好,师父要杀我,一剑就刺穿了我心口,我闻到空气里山樱花香里有我的血腥味道。”
岳绮罗被唐山海抓在手心里的手指颤抖着掐进他肉里,她的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蜷成小小一团。唐山海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她压抑地难过,让唐山海也禁不住眼圈一热。他干脆坐到床沿,一只手温柔却笨拙地拍她的背,向哄小孩子那般。
岳绮罗声音渐渐低下去,絮絮念着:“我没死成,老天都要我炼成不死之术的。我拖着残破的身子继续修炼,终于炼成了,我就换了个身体做了个男人,在江湖上混得有些名气,可后来听说师父死了,我没找他报仇他倒自己先死了,倒让我遗憾了这么些年。”
“后来呢。”唐山海轻轻问,岳绮罗活了这么些年,这些故事一定在心底寂寞地尘封,也许有时候午夜梦回还要出来扰她一番,就像今天。她现在终于能找到他说这些事,想来是想要都说出来,排遣她多年来的寂寥遗憾。
“后来,后来就没有什么了。我做过男人,也做过女人,看过了人世间许多事,也常常参与人类爱恨。可是活的越久我就越不能理解凡人了,凡人时常庸人自扰,我倒是很想真正尝试他们趋之若鹜的情爱是个什么滋味,可是每每到最后都觉得十分无趣。凡人唯独在工艺上很有智慧,常常做些新玩意儿出来叫我很喜欢。”
“有一年我未夺人肉身,而是死了之后就去投胎了,投到了天津大户人家,做了岳绮罗,这一做就是这许多年。我这两百多年里,也算有过几个不同肉身了,只有青云观的小道姑和岳绮罗算是完完全全的我,是我该拥有的身体身份。”
这倒让唐山海有些迷糊,这样说来岳绮罗该是个真正的人才是,怎会这么多知觉都没有。岳绮罗像是看透他的疑问,她撅了撅嘴软软地抱怨:“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这样。”
“怕你认不出我来,我雕了具木偶身体,你先前送我的小木偶现在就是我的身体了,旧的不能用了被我扔掉了。”
唐山海一愣,然后笑了出来。原来他送给她的小木偶,做了她的身体,那么他请人刻得那么细致,她一定欢喜吧。
“所以你才尝不出味道,知不了冷热?那你换一个身体就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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