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厅堂里那些黑色曼陀罗花一样,一眼就叫人看出埃里克打的什么主意。少女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
“准备得这么周全……”她斜睨了眼含期待的埃里克一眼,忽然来了兴趣,“你会做中餐?”
“我还没学好,亚裔对这些东西的做法跟我们这里常用的做法很不一样。”埃里克一愣,羞赧地摇摇头,眼中的期待更深,“但姐姐可以教我,我学好之后就能做给您吃了。”
蜜萝对上男人光彩熠熠的金色眼眸,忽然有点儿心虚。她飞速拣出厨房里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常法国菜常用食材——就家常菜通常的要求而言,新鲜度略有欠缺,但蜜萝在那荒诞之梦中多年锻炼出的手艺勉强能够弥补;然后是一道除酱料外不太依赖事前准备的著名古典法国菜的主材,这个蜜萝虽然不常做,但在那场荒诞之梦中与埃里克四处游历途中,也听不少人问过讲过,多少有所了解。
最后,少女略一犹豫,到底在那一堆疑似来自东方的食材里拿了几个看着眼熟的——虽然在末世时也轮不到她下厨,但她有空闲的时候也看过那些旧人类妇女们用相似的食材制作食物,这其中的原理应该……呃……差不多?
就算真的相差很远,我先做家常菜,最后再来收拾你们,也不担心埃里克没东西吃呀!少女如是想着,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老实说,蜜萝虽然是亚裔,且刚刚能与戴耶家互通言语时就随收养她那位旧人类长辈自称来自华夏古国,又一向表现得很喜欢下厨;但从最初时常带给埃里克的饼干、蛋糕到后来她在那荒诞之梦中四处游历学来的手艺,虽然基本不存在学艺不精以至于拿不出手的尴尬,但这其中还真没有多少同中餐相关的部分。
最糟糕的是,她还记得听这时代远渡法国的华裔们说起的,关于那个叫做“华夏”的国家近来积贫积弱,多被西方列强侵略欺辱的事情,于是在那场荒诞之梦中国同埃里克游历时还特意避过了那个大概并不安定的东方国家。
好在少女平时就对折腾这些精致细腻的菜肴很有兴趣,得益于新人类敏锐的知觉和至少相对旧人类极佳的身体素质,厨师通用的基本功相当扎实;又得益于埃里克梦里梦外多年来孜孜不倦的艺术熏陶,在厨房里一通忙碌下来,渐渐铺满餐桌的菜肴看上去卖相也相当不错——虽然用作餐桌的只是埃里克房里的一张独角小圆桌,与之前在厅堂里用的那一餐相比没有整洁的桌布也没有精致的花瓶,但至少看上去也是一桌丰盛的筵席了。
至于味道?只能说蜜萝大约的确有几分天赋,分量十足的家常菜自然味道不错,走精致名贵路线的古典菜也还算没浪费食材;至于那几道华夏菜肴,考虑到埃里克大概很久没怎么正经进餐的肠胃,蜜萝贴心地挑了一种跟古典法国菜相似的轻油盐的做法,吃着或许不算特别惊艳,但也绝不至于变成灾难。
当然,同样考虑到某人的肠胃,尽管他们按蜜萝家乡的风俗从共同的碗碟里取食,同时亲密地互相交换食物,但蜜萝还是以迅速解决绝大部分菜肴的方式严格控制了埃里克这一餐的食量。对此,末世出身的少女表示自己经验丰富——虽然难免获得埃里克幽怨的眼光,但蜜萝认为,此举既满足自己作为新人类的食量,又兼顾了两人用餐时间的协调,显然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最后,两人像是还在梦境中那样亲密无间地挤在小圆桌一侧收拾碗碟,身子挨着身子,手背碰上手背,一切都如此温馨。
其实就这样也不错,糊里糊涂地相爱,也糊里糊涂幸福地相守。两人心头几乎同时升起这样的念头,但又立即按捺下去。自然,他们都知道,自己并不曾有幸拥有一个高尚的灵魂。但除却先前所言种种自私的缘由,那场荒诞之梦也使两人心灵中自然而然存有某种温柔高远的品质。
至少,若不是那场漫长逼真的梦境,蜜萝绝不会与那星辰建立起如此深厚的羁绊,并由此了解“爱情”,或者说任何一种善意的羁绊对他而言是多么珍贵而神圣的存在——也就不会有那唯一一次高尚——即便代价是将自己送到情人的审判席下,即便那起源存疑的爱意已如此强烈而不忍止息,即便……即便她是如此希望独占埃里克全部的人生,最后依旧选择将那位小姐的存在对埃里克合盘托出——只要能令那星辰了解,他从不孤独。
而埃里克?必须承认,在那场荒诞之梦过后,尽管并不一定合乎道德,但蜜萝在他心中的份量的确远远重于那位面目模糊的亲人——无论是作为情人还是仅作为亲人。因此,他甚至比蜜萝更在意她作为独立意志的身份;也因此固执地要求蜜萝出于本心,而非前人“遗泽”的爱情。
尤其是,当他了解蜜萝也曾经历过那样深刻漫长的孤独——说到底,神女与尘俗建立的羁绊并不会比幽灵更多,而她或许还不自知,但对彼此间情谊的联结必定心怀与他相同的渴望与苛刻,不论是对对方还是自己。
瞧,我们是多么相称的一对儿啊。埃里克幸福地在心底叹息,然后整理了脸色,准备迎接近在眼前的别离。他对上少女温存平静的眼眸,心底暗暗考虑她是否也做好了相同的准备——埃里克毕竟想要一位妻子,为此,他得尽量确保这小小的波折不会令蜜萝习惯性割舍对他情人式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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