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紧贴着少女温软的娇躯,却理所当然感觉不到半分暖意——而他反而愈发固执地不肯远离,一双金色的眼眸亮过盛夏正午时的煌煌日光。
“我试过了,这几天我一直试着回忆她……可是不行,我完全没办法……”过了好一会儿,埃里克才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我……每当我想提笔,或者根本不想提笔,只是坐到我的管风琴前,或者清清嗓子,脑海里就全是你在湖水里摆着尾巴的模样……我……我恐怕以后作曲时只听得进你的声音,也只看得见你的身影……”
“怎么办,蜜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三分委屈,七分炽热,埃里克孩子般细细的哽咽闹得蜜萝也不得不温柔了眉眼。
她停下那危险的摩挲,想了想,低头在男人稀疏的发顶烙下无限温存的一吻,唇齿间吐露的言语温柔又残酷:“我亲爱的小星辰,请相信,我任何时候都愿与你一同做梦——但是埃里克,我不许你永远活在梦里,更不许你只爱那梦中的幻影。”
“你知道吗,埃里克?镜子是除时光之外最忠实、最公平的存在。”少女馥郁的吐息轻轻摩擦着埃里克粗糙的耳廓,语气是久违的郑重恳切,而精致的面容自身化海妖以来唯一一次殊无浮艳。
“而我也像镜子。人们给我什么,我就忠实地反映出什么。”她轻声道,“比如我的创造者,她给了我责任和希望,我在到这儿来之前,就一直把它们背在肩上。”
“比如我出身的那地方,那里有许多人将我奉为神灵的化身,同你相遇之前,我也就像尊高踞云端的神灵般俯瞰这地上的山河。”
“再比如你,埃里克,我的小星辰。”说到这里,少女忽然缓缓笑开来,“在我遇见的所有人当中,唯有你始终如此郑重地爱我,因此我也将回报你最纯粹的爱意——只是在这之前,就像你说的,我得确认,那不是出于他人强加的使命;或者说,我得先学着在空荡荡的镜子里装上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颗心,至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轻易被他人的情绪改变。”
“这对镜像这种天生具有依附性的存在而言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相比之下,只为你维持一个甜美的幻梦是多简单的事情呀。”蜜萝稍稍拉开距离,让谈话内容回到正题,“但是我的小星辰,你真该瞧瞧自己的眼睛——直到此刻,它仍在对我说:‘不要敷衍,不要欺骗’呢。”
埃里克怔怔地瞧着蜜萝带笑的眼,一时默然——这几日他实在怕极了情人不在的孤冷与音乐艺术的阻绝,却同样无法自欺欺人说自己能满足于少女高妙的欺骗与敷衍。
“那么,马丁那个蠢物也是你学习计划的一环么?”最后,他只好继续把头埋在情人平坦的小腹上,闷闷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守约定,最近不打算再关注我了呢。”蜜萝先笑着调侃了一句,才对埃里克大大方方地点头,“是呀,而且他是相当重要的一环。毕竟,虽然我们都恨不得自己始终一帆风顺,但瞧瞧历史书,再瞧瞧身边,有哪个人从没感受过非善意的情绪?那家伙算是难得消极品质丰富,又不是特别危险的存在。”
“你怎么会……”怎么会没感受过非善意的情绪?埃里克还未问完,少女就坦率地给出了答案。
“说起这个我还真有些后悔。”她叹息一声,倒也没有太过惆怅的模样,“我那时候才到这儿,一心以为这儿真像那些长辈们描述的和平时期那样美好——在挺长一段时间里。我看重的人也的确都对我挺好,直到有天不小心看走了眼。那时候我特别失望——不过不是对那两个人失望,毕竟我出身那个世界,她们那点儿手段都能算是单纯无害了;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根本不像长辈们说得那么美好。”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给自己悄悄添了个限制,平常也就浅浅地尝些不恼人的情绪——现在想想我可真有先见之明。要不这么干,可能等不到遇见你就变成个破坏力极强的疯子甚至妓/女也说不定?”
埃里克没有追问为什么现在又选择敞开心扉——他心知肚明,那是个能叫自己落泪的答案。
只是,当初害怕会令陷入疯狂的举动,换到现在是否依旧要冒难以承受的风险?
蜜萝看懂了埃里克的疑惑——她现在已经很少像许久以前那样总是发生错误的会意了。少女领着埃里克走进店铺后与之相连的小卧室,双腿在扑进小床那一刻便化作墨蓝的鱼尾在埃里克眼前顽皮地晃荡。
“我是很容易被人们的情绪影响,但这种影响并非不分先后、深浅——就像你们寻常人类一样,愈是我所熟悉、重视的,在镜面上刻下的印痕就愈重愈深——当我的镜子上已有了足够深刻的留痕,其余那些风吹水过的痕迹就不足为惧了。”少女在小床上转了个身,精致的面孔凑到他眼前,又浮现出那种冶艳的笑意,“说实话,我不想待在逼仄的地下或者地上哪片固定的水域——再是精细的装饰、再是宽广的囚笼都不可以。所以我的小星辰呀,如果你执意沉浸幻梦,我就很难成为你期盼的模样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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