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谁都好啊,你年纪大了,阿金又没结婚,现在年纪也不算小了吧?家里有个孩子怎么结婚?好姑娘不愿意嫁的。”
这也是宋母担心的,但要她放弃这个孩子,她做不到。才这么小就没了爸妈,她怎么能忍心再把他送走。
亲戚见劝不动她,又转去劝宋金。
宋金许久才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也不支持送走孩子。”
一人说:“可孩子要怎么养?你爸不在家四年了,你妈还生个孩子?要被笑话死的。”
宋金说:“那就当做是我的儿子养,我把他当亲儿子养。”
众亲戚一愣,替他急了:“阿金啊,你要想清楚,就算那些姑娘知道儿子不是你亲生的,但是带个拖油瓶在身边,没人肯嫁的,你家的成分不好,本来娶媳妇就难,再添上这事,你就别想结婚了。”
宋金摇摇头,再一次说:“我要养他。”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叹了一口气,由着他去了。
宋母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喃喃说:““你二嫂在他出生的时候,都没看他。我以为她是累了,但现在妈想明白了,她是不敢看他,她怕一看他,就舍不得孩子了。她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一直念着你二哥。她的眼泪啊,早就化成心里的血水了。”
宋金还不会抱孩子,不敢轻易抱他,只是俯身看他,睡得可真甜。他笑笑说:“妈,我会养好他的,不会让二哥二嫂担心。”
宋金说到做到,每天早上起来熬米汤再去上工。中午跑回来带他一会又回去,傍晚一放工就回来,给他洗澡喂饭,带着睡。
虽然辛苦,但他从来没有动过要把孩子扔掉送走的念头。
只是他瘦得厉害,毕竟多了一张嘴吃饭,又要起夜,不过母亲没瘦就好,瘦的是他,没事。
日复一日,宋书豪渐渐长大了。
局势似乎有好转,父亲也从牢里出来了。
进去时,宋父头发浓密又黑,重见天日,已经两鬓斑白。宋金抱着宋书豪去接他,宋父刚露面,宋书豪就喊:“爷爷。”
在信中得知一切的宋父看着这可爱天真的孩子,忍了多年的泪,在这一刻坍塌。
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往后他再也不想跟他们分别。
一晃,动乱的年代过去了,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
每日看报,耳听八方的宋金隐约嗅到了新时代的剧烈变化,比起刻板的北方来,南方似乎充满朝气,宋金看到了春天的萌芽。
这晚吃完饭,他说:“爸,妈,我想去南方。”
宋父问:“去南方做什么?”
宋金略一顿,才说:“经商,赚钱。”
“你、你说什么?”宋父讶然看着儿子,再一次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爸,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沉思许久的宋金抬头看着他年纪尚轻,却已白发斑驳的父亲,心中顿时涌起愧疚,然而还是坚定地说,“我要南下经商。”
“我不许!!!”饱受“资本”二字摧残的宋父颤声说,“你做什么都可以,你要去务农都行,你就算是去捡破烂我都不拦你,可是唯独跟钱有关的事,我不许你做……”
“爸,我知道您的顾虑和担心,可是时代不同了,我相信以前的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宋金相信自己的眼光,人无远虑不谋,但他眼里所看见的,是一种全新的局面。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不许!!!”宋父再一次咆哮,已然没有了年轻时的风度翩翩,历经了牢狱之灾的他只有一个念头,让家人远离那些危险的东西。
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晓,他不能让心高气傲的儿子经历这些事。
宋金不想吓到母亲和孩子,让母亲带书豪去楼下院子玩。
“不行……不行……”宋父低声念着,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爸,我们家已经七零八落了,奶奶的病也需要钱治,妈和您的身体也不好,我们家需要钱。”宋金坚定地说,“我决定了,我要去南方,谁也不能阻拦我。”
“你——”宋父有一千句话要骂,一万句要劝阻,然而儿子眼底的坚定眼神却将他击败了。
一瞬击败,不是儿子太坚定,而是他已经不是当年能舌战群雄的教授了。
如今的他,畏首畏尾,哪怕是去买两根葱,别人多拿两根,他都害怕这是不是一个考验他的陷阱。
时代有没有在进步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落后时代太多。
儿子是正确的吗?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没有那个精力了,也没有那个激情了。
他的心已入暮年,再激不起半点水花。余生,也要这样碌碌无为地度过了吧。
“你去吧。”宋父平静地说,“你去了,就别再喊我爸。”
最后他用的杀手锏,不是以自己的学识来说服儿子,而是用最原始最粗丨暴的感情来要挟。
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自己世俗得让自己厌恶。
宋金沉默很久,最后朝他叩了三个响头,就走了,带着两身衣服,准备南下。
宋父听着儿子离去的脚步声,看着天花板许久,突然老泪纵横,无助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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