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进问:“谁让你叫我黑脸叔叔的?”
“我妈说的。”
“没礼貌,你妈怎么又乱教人。”何大进耐心解着绳子,问,“这是谁给你买的?”
“我叔给我买的。”
何大进怔了怔,他小儿子回来了?
小孙子刚说完,里屋就有人走了出来,他闻声看去,一看那人,就愣住了,解绳子的手不由一拽,反而把绳子打成了死结。
出来的是何九姑,何大进的小女儿,今年三十四岁。
她的五官立体,齐耳短发,一身小西服,肤色并不太白皙,是很健康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干练清爽。
何九姑也确实是个女强人,远嫁他省的她并不常回来,说起来,何大进也很久很久没有见她了。
这一见,都有些愣了。
何九姑出来就瞧见他了,因为脸色太黑,一时只看见黑炭,过了会才看清他的五官,心头不禁咯噔一声。她朝他礼貌地点点头,就对她的小侄子说:“你爸找你呢,快进去。”
小孙子应了声,带着自己的毛毛虫回屋里去了。
何大进已经反应过来,也要走,刚转身就听女儿说:“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何大进顿住,回头瞧她,心里忐忑极了。
何九姑将他打量几眼,说:“你的事我听我舅舅说了,本来我还不信我爸会做那种事,但现在看来,是真的,你是我爸的孩子,那也是我的弟弟。”
何大进暗暗叹气,还是没有吭声。
何九姑忽然一笑,有些嘲讽:“脾气果然也像,木讷,什么事都不关心,也不说,就连辩解也是不会的。”
怕露馅的何大进终于开口:“还有别的事吗?”
何九姑默了好一会,才说:“谢谢。”
何大进意外地看着她。
何九姑说:“谢谢你来找爸。”
何大进不懂,这有什么可谢的,他最后“哦”了一声,就回土屋去了,连去湖泊的事都给忘了。
何九姑站了半晌,这才回屋,回到里面,就有个四十出头穿得干练的男人问她:“刚谁在外面?”
“金大河。”
“爸的私生子?”
“是。”何九姑坐了下来,说,“他跟爸很像,无论是长相还是动作,还有语气……”
根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何九姑略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几十年前的父亲。
他挑着担,走在回村的路上。担子一头是稻谷,另一头是她。她窝在巨大的谷筐里,看着父亲高大清瘦的背影,夕阳斜下,映得父亲的背影似一座大山。
长大后的她,早就不需要这座大山了。可是现在大山不见了,她才发现,就算父亲再也不能庇护她什么,这座大山依旧深深伫立在她的心上,无法挪去。
何五流见她失神,说:“九姑,爸这事也不是你回来就能解决的,我就说不该告诉你,这不是回来瞎着急。”
何九姑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冷,说:“如果你在爸失踪的第一天就告诉我,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苗大翠听这话不对劲,不满说:“你一年没几个电话回来,这会还怪你哥不孝了是吧。”
何九姑皱眉说:“我每个月的月初都会给爸寄钱,通一次电话,明明在月初时通话他还好好的……”
“等等。”苗大翠赶紧打住她的话,问,“你每个月都给爸寄钱?”
“对,自从我离家后,一直都有寄。”
“爸从来没提过!”苗大翠愕然,继而有些怒,“爸竟然从来不提,还老说自己穷,没钱。”
一直没开口的何八流放下手里的电脑,说:“我也有给爸寄钱来着,倒不是每个月,几个月寄一次。”
苗大翠更诧异了,说:“这事爸也没说,你们一个月寄多少?”
“有多有少,算下来一年十万约莫有。”
“我也差不多。”
何五流摆手说:“爸没提过。”
苗大翠听着公公年入二十万,眼都瞪直了,她大声说:“爸从来没提过!还老说自己穷,盖房子说钱不够,东欠一点西欠一点,慢慢才还完。我还以为爸真的没钱,敢情是装穷,自己留棺材本呢。”
何八流蓦地抬头盯她,说:“大嫂,就算爸真的把钱存起来,那也是我们给他的钱,跟你完全没有关系。爸就算是把钱当柴烧了,也是他的钱,轮不到你来生气。”
何九姑也说:“而且我每年给大哥你们的钱,也不少,凭什么盯着爸的钱。”
何五流皱眉说:“你俩也别攻击你大嫂,你们从另一个方面想想,爸隐瞒了这些钱,是不是跟他在外头的私生子有关,养母子两个,可要不少钱吧。”
这话一说,倒是让几人都沉默了,苗大翠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不好说,怕得罪这两个金主。
默然半天,何九姑才说:“就算是,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才是爸亲生的。”
——亲生的。
这三个字似有魔力,阻断了他们一切的猜测。
何五流问:“那金大河的事要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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