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很快就又泄气,颓唐下来。因为,他知道,他的舅舅不会这么想。
“……让我先一步知道这件事,也好。”
阿格规文呢喃道。
“在那个时候,我不会因为身心彻底沉入悲痛,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和抉择。”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
“舅舅?哎,睡着了呀。”
莫德雷德抓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她认为最漂亮的花,跑到树荫里的躺椅旁,本想把花给舅舅看。
结果,舅舅闭着眼,悄悄地睡着了。
她稍微有点失望,不过,又很懂事地决定不吵醒舅舅,到一边儿去自己玩自己的。
最近,莫德雷德自己和自己玩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因为舅舅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渐渐都不怎么出门了,只有偶尔几次出了太阳,才会到花园来,看着莫德雷德在花丛里钻来钻去。
莫德雷德长大了,差不多快到五岁,这座说大不大的花园早就装不下她。她会跑到城堡背后去,过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才风风火火地跑回来。
时间不定,主要是看舅舅什么时候叫她。或者——某个讨厌的白花花一出现,不管有没有声音,离了多远,莫德雷德都会在第一时间往回冲。
她长大了,依旧不是魔术师的对手,再怎么生气,也拿白花花没办法。只能气鼓鼓地坐在舅舅腿上,听他们天南海北好像什么都说地聊天,听着听着……就无聊得睡着了。
不知怎么,她先睡着,醒来之后,每次都发现自己到了秋千上。转头一看,椅子上的舅舅也睡着了,比她醒的还晚。
讨厌的白花花会把舅舅抱起来,回房间。
他走得很快,有时候一眨眼就消失了,莫德雷德追不上,这就更加气人。
“舅舅!舅舅,舅舅!你不说话,我觉得好没意思啊。你说,我现在要干什么好?”
花已经找到了,蝴蝶早就扑腻了,莫德雷德盘腿坐在地上,觉得实在很无聊。
舅舅不能陪她玩,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即使他在睡着之前,忽然很奇怪地对她说,要找到自己的兴趣,以后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莫德雷德觉得,没有啊。除了陪舅舅,她还能干啥,没有想做的事啊?
——和我不一样,你是自由的……亲爱的,你的时间……还有很长。
奇怪。
舅舅说的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听不懂。
莫德雷德从来都没想过,舅舅说这些话,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征兆。
两岁以前的记忆,她完全没有。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好像叫摩根,母亲把她丢到舅舅这里来,就是让她来给舅舅作伴的。
舅舅对她很好,舅舅很温柔,舅舅身上有股很舒服的味道,所以莫德雷德一点也不介意一直陪着他。
在她的认知里,“离开”这个概念根本就不存在,更别说,比“离开”更可怕的——“死亡”。
“唉。”
“过去多久啦?差不多了吧,嗯,唔,应该差不多了——回去了,看看舅舅醒了没有。”
感觉应该耗过去挺久了,莫德雷德懒洋洋地在花丛里打了个滚,爬起来,再带着她采来的花去找舅舅。
“舅舅——”
大大咧咧的金发小姑娘大声喊着,带着灿烂极了的笑脸。
想到舅舅醒后,又能和自己说话了,莫德雷德的心里就满是雀跃,以至于步子都迈得更开,整个花园都回荡着她活力十足的声音。
“这一次,绝对是最好看的花哦!比白花花的花……”
脚步忽然放缓了。
慢慢地,慢慢地,直至停下,再也迈不开双腿。
“还要好看……”
“……”
“……舅舅?”
那朵最好看不过的花,从女孩儿的指缝间漏下,摔落在泥土表面。
它被尘土尽染,宛若凋零。
……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西里尔不意外。
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身体一点点虚弱下去的变化过程,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种感觉,就像是花的枯萎,由里至外散放出的不是香味,而是腐朽的气息。
不是没有任何怨言。他当然不甘过。
只不过,那点不甘在现实中就得以消散。
西里尔本就不是会对命运心生怨怼的人。莫德雷德、管家爷爷、安德鲁等人的陪伴让他感到了欣慰和满足。
而另一个特别的存在……那位阁下的出现,又让他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慢慢地平复。
离去的时候到来了。
虽然在这之前,极力地想要做好最后的铺垫——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他身边的人——但果然还是力不从心,西里尔觉得遗憾,可是,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多余的经历去完善了。
他是在一个普通的、平静的午后沉沉地睡去。
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就像是寻常午休一般。可他这一睡,意识便仿佛变成了云朵,轻飘飘地浮起,要脱离被病痛缠绕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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